王小虎被“暂令停工”的消息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
回到家，这个平时充满欢乐和晓雯精心布置的小出租屋，此刻却显得格外憋闷。他烦躁地在不大的客厅里走来走去，像一头困兽。
“我他妈招谁惹谁了？！啊？！” 他终于憋不住，一拳砸在沙发靠背上（没舍得用力砸墙，怕晓雯心疼墙也怕手疼），扯着嗓子骂开了，“那个缺了八辈子大德、头顶流脓脚底长疮、带冒烟的玩意儿陷害我？！生个孩子没屁眼、不对，没肚脐眼的王八蛋！有种你他妈站出来！看虎爷我不把你那张逼脸捶进胸腔里，打得你满地找牙还得用手划拉着找！”
他越骂越气，天津方言里的各种生动“修辞”喷涌而出，气得满脸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蔡晓雯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看着他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她关小火，擦了擦手走出来，拉住王小虎因为激动而挥舞的胳膊，柔声劝道：“好啦好啦，虎子，你先别激动。气大伤身。李霄阳大哥不是说了吗？警方会调查清楚的。咱们要相信警察。”
“媳妇儿，我不是不信阳哥！”王小虎转过身，抓住晓雯的手，眼圈都有些发红，声音里带着巨大的委屈和不甘，“我就是憋屈！从小到大，我王小虎是皮了点，是爱贫嘴，可能有时候还不太着调，但偷鸡摸狗、坑蒙拐骗、损害别人利益的事儿，我他妈从来没干过！那是要蹲大狱的！我爸妈知道了得气死！现在可好，屎盆子扣脑袋上了，还是这么大一盆！五十万啊！把我卖了都不值这个数！我冤不冤啊我！”
看着男友这副又气又急又委屈的样子，蔡晓雯心里也难受得紧。她轻轻抱住王小虎，拍着他的背，像哄孩子一样：“我知道，我知道你委屈，虎子。我们都相信你。陈总不也说了，她个人相信你的人品吗？清者自清，只要不是你做的，真相总会大白的。这几天，就当是……就当是老天爷看你前段时间工作太累，强制给你放个假，在家好好休息休息，调整一下心情，好不好？”
王小虎把脸埋在晓雯颈窝，深深吸了口气，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让人安心的油烟味和洗发水香味，狂躁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他闷声说：“只能这样了……他妈的，这叫什么事儿啊！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就是嘛，所以别自己气自己了。”晓雯松开他，捧着他的脸，挤出一个笑容，“你先看会儿电视，或者玩会儿游戏转移下注意力。我去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再加个糖醋里脊，怎么样？吃饱了才有力气生气，啊不对，吃饱了才有力气等好消息！”
听到“红烧排骨”和“糖醋里脊”，王小虎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着晓雯温柔坚定的眼神，心里的那股邪火和憋闷，终于被这份无条件的信任和体贴慢慢熨平了一些。“嗯……媳妇儿，还是你最好。”
“知道就好！”晓雯笑着戳了一下他的额头，转身回厨房，重新系好围裙，开始麻利地准备晚餐。厨房里很快传来切菜和油锅的嗞啦声，还有晓雯偶尔哼唱的轻快小调。
王小虎瘫坐在沙发上，看着晓雯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但至少，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与此同时，津城市局刑侦支队办公室。
夜色已深，办公室的灯光依旧明亮。李霄翰和李霄阳两兄弟并排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创芯科技”档案室及周边走廊的监控录像。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好几个烟头，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烟草混合的提神气味。
他们已经反复观看了王小虎进入档案室前后几个小时的所有相关监控片段。画面单调，除了偶尔走过的保洁人员和王小虎本人，几乎没有其他异常。
李霄阳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对旁边的技术员说：“小刘，把昨天下午一点到五点，档案室门口、相邻走廊、以及大楼主要出入口的监控，全部调出来，用分析软件跑一遍人脸和动作识别，看看有没有可疑人员反复出现，或者有刻意躲避镜头的动作。”
“是，阳哥。”技术员小刘应道。
李霄翰则一直紧盯着屏幕，眉头锁成一个“川”字。他没有像弟弟那样依赖软件，而是凭借多年刑警生涯锻炼出的、近乎直觉般的观察力，一帧一帧地仔细审视。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不放过画面中任何一丝细节：光影的变化、角落里模糊的影子、行人走路的节奏、甚至画面边缘偶尔闪过的噪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办公室里只剩下鼠标点击和键盘敲击的声音，气氛凝重而专注。
突然，李霄翰的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猛地眯起，手指迅速在键盘上敲击，将一段监控画面暂停、放大、再播放、再暂停……
“霄阳，你过来看这里。”李霄翰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带着一丝发现猎物的兴奋。
李霄阳立刻凑过去，顺着哥哥手指的方向看向屏幕。那是档案室门口走廊的监控画面，时间显示是昨天下午。
“看小虎进入档案室之前的五分钟，大约两点零五分这里。”李霄翰用鼠标指针圈出画面一角，“还有，下午两点十分后，一直到……三点二十左右这段时间。”他快速拖动进度条。
李霄阳凝神细看。起初没看出什么，画面似乎一切正常。但当他按照哥哥的提示，反复对比观看这几个时间点时，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异常，逐渐显现出来。
在王小虎进入档案室前约五分钟（两点零五分）的画面，光线似乎有那么极其短暂、不到半秒钟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恍惚”或“跳动”，就像是老式电视机信号不良时的那种闪烁，但幅度极小。而在两点十分到三点二十这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关键时间段里，这种“恍惚”或“跳动”的频率和模式，与前后时间段的监控画面，存在一种极其隐蔽的、不自然的差异。画面整体流畅，但仔细对比相邻两帧，某些静态背景的边缘像素，有着难以解释的、微乎其微的错位或重复。
“这……”李霄阳倒吸一口凉气，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哥，你的意思是……监控录像被动了手脚？两点十分到三点二十这段时间的原始录像……被人为删除或替换了？所以才会在衔接处和某些固定画面出现这种几乎无法用设备故障解释的、规律性的微小异常？”
李霄翰缓缓点头，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冷峻：“没错。这很可能不是简单的监控故障或数据丢失。两点零五分那个瞬间的‘恍惚’，可能是一次试探性的、或者因操作不熟练导致的轻微数据扰动。而两点十分到三点二十这整整七十分钟……”他重重吐出烟圈，“我怀疑，是被某种技术手段精心‘剪切’或‘覆盖’掉了。在这段时间里，档案室里或者门口，很可能发生了监控者不想让我们看到的事情。而王小虎进入档案室的时间，恰好被安排在了这个‘被处理过’的时间段之后，让他成了最显眼的‘替罪羊’。”
这个发现让兄弟二人精神大振，但也让案情变得更加复杂和阴险。有人不但能接触到公司的核心档案室，还能对监控系统动手脚，而且做得如此隐蔽，差点瞒天过海！
“技术手段能做到这么精细的删除和覆盖，又不留下明显破绽……”李霄阳沉思，“要么是内部人员，对监控系统非常熟悉；要么就是有外部高手介入。但结合文件丢失和针对王小虎的嫌疑转移来看，内部人员作案的可能性极大，而且很可能有权限接触或关闭部分监控。”
“但是，”李霄翰冷静地泼了一盆冷水，“霄阳，我们现在只是基于画面异常的‘推测’。这些微小的像素级差异，在法庭上能否作为直接证据被采信，还是个问题。更重要的是，我们只是证明了监控录像‘可能’被篡改过，但并不能直接证明就是‘谁’篡改的，更不能直接证明王小虎就是被‘嫁祸’的。要坐实这一点，我们需要找到被删除的那段原始监控数据，或者找到其他旁证，证明在那个‘幽灵时间段’里，有其他人进入过档案室，或者王小虎的清白。”
李霄阳点头：“我明白。这只是一个突破口。接下来，我们要双管齐下。第一，让技术部门尽全力尝试恢复或查找那段可能被删除的监控数据残留，哪怕只有一帧有用的画面。第二，扩大排查范围。既然有人能对监控动手脚，那么他（她）在动手前后，必然会在其他地方留下痕迹。查昨天下午所有有权限进入监控室、或者有技术能力接触监控服务器的人员动向。同时，重新梳理档案室所有人员的访问记录、门禁记录，哪怕一张纸片、一个指纹都不能放过。”
这已经不是一起简单的商业文件失窃案，而是一起精心策划、意图栽赃陷害的恶性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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