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方向,三十里。
这段路比之前从观星台撤出时更加难走。
不是地形更复杂——废墟的地形都差不多,堆积的瓦砾、断裂的墙体、深不见底的裂缝,处处皆是。
而是气氛更压抑。
越往西北方向走,空气中那股腐朽腥臭的气味就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混合着焦糊、药草和某种甜腻腻的异香。
这味道初闻不觉得什么,但时间一长,就让人隐隐有种头晕目眩、心烦意乱的烦躁感。
“这什么味儿?跟熬坏了药还加了糖似的。”熊大力皱着眉,用力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一脸嫌弃,“闻得俺脑袋发昏。”
司徒皓的一名护卫,一个名叫陈石的中年汉子,脸色凝重地开口:“黄长老,这味道……像是某种高阶丹药炼制失败后,丹毒挥发与药材残渣混合,经年累月形成的毒瘴。
虽然被岁月稀释了大半,但残留的毒性依然不可小觑,长时间吸入会影响神智和灵力运转。”
他顿了顿,补充道:“晚辈在司徒家时,曾随族中炼丹师处理过炼丹事故,对丹毒之气有些了解。”
黄一梦点点头,从储物袋中取出几枚淡青色的清心丹,分给众人:“含在舌下,能提神醒脑,抵御大部分瘴毒。注意控制呼吸节奏,尽量用内息循环。”
众人依言照做。清凉的药力化开,那股烦闷眩晕感果然减轻了许多。
队伍继续前进。
黄一梦走在最前面,神识如同无形的触须,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出,扫描着前方每一寸土地、每一块碎石、每一道阴影。
她左手虚握,袖中十二枚融合了破军星煞的星轨镖微微震颤,随时可以发出致命一击。右手则捏着一枚破邪雷珠,以防不测。
司徒皓带着陈石和另一名护卫张铁,紧随其后。三人呈品字形站位,彼此照应,显露出良好的训练素养。
司徒皓手中那柄佩剑已经出鞘半寸,剑身流淌着淡青色的风属性灵光,显然也是一件品质不错的法宝。
熊大力和雷豹则押着幻心走在中间。熊大力突破到金丹五层后,气息更加浑厚,走在路上像一头人形凶兽。
雷豹则依旧沉默寡言,但那双眼睛锐利得如同鹰隼,时刻注意着两侧和后方。
幻心被一根特制的、掺了禁灵金的细链锁着手腕,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
她也在暗中观察周围环境,尤其是空气中那股甜腻的丹毒瘴气——七情谷的功法对情绪和感官极其敏感,她隐约感觉到,这瘴气深处,似乎还掺杂着某种极淡的、熟悉的情绪波动……
是七情谷的人来过这里?而且……可能还活着?
她心中念头急转,但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黄一梦的感知太敏锐了,任何细微的情绪波动都可能被捕捉到。
又前行了约莫十里。
前方景象陡然一变。
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废墟,而是出现了一片相对规整的建筑群。这些建筑大多不高,但占地颇广,墙壁厚实,窗户狭小,屋顶大多呈圆形或拱形,上面还残留着粗大的烟囱——尽管大部分已经坍塌断裂。
正是丹房区域。
空气中那股甜腻的丹毒瘴气,在这里浓郁到了几乎凝成实质的程度,形成一片片淡黄色的、肉眼可见的雾气,在残破的建筑间缓缓飘荡。
地面不再是瓦砾碎石,而是铺着一种暗红色的、吸水性很强的特制砖石,上面布满了干涸的、颜色各异的污渍——那是炼丹失败时喷溅出的药液和废渣,经年累月氧化形成的。
打斗痕迹在这里变得异常清晰。
左侧一堵半塌的墙壁上,有一个直径三尺、边缘焦黑一片的窟窿,窟窿周围还残留着灼热的火系灵力——是青阳宗的“炎爆术”。
右侧地面上,散落着几具残缺不全的、冒着黑烟的骷髅傀儡碎片,碎片上还缠绕着未散尽的阴森鬼气——玄冥教的手笔。
正前方,一座相对完整的丹房大门被暴力破开,门板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剑痕和风刃切割的痕迹。
门槛处,一滩暗红色的血迹尚未完全干涸,散发出的风属性灵力波动,与白慕云功法同源。
“就是这里。”司徒皓指着那滩血迹,语气沉重,“我当时就是在这里捡到白家令牌的。”
黄一梦蹲下身,用手指蘸了一点血迹,放在鼻尖轻轻一嗅,又用神识仔细感应。
“血迹中有两种不同的风属性灵力残留。”她缓缓道,“一种精纯凌厉,是白慕云的‘天璇御风诀’。另一种则更加飘忽诡谲,带着一种……撕裂和侵蚀的特性,应该是影一或影二的功法。”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四周:“从痕迹看,他们在这里遭到了围攻。青阳宗、玄冥教、还有……第三方。”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滩血迹旁不远处的地面上。
那里,有几道极其细微的、几乎与暗红色地砖融为一体的划痕。划痕很浅,很新,形状不规则,不像是兵器造成的,更像是……某种细长的、柔软的丝线拖拽过的痕迹。
而且,划痕周围的地砖颜色,比其他地方要稍微深那么一丝丝——像是被某种液体浸润过,又迅速蒸发了。
黄一梦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那几道划痕旁,蹲下身,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起一点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暗金色星芒,轻轻点在地砖上。
“星衍·溯痕。”
她低声念诵,指尖星芒如同水银般渗入地砖的微小孔隙。
下一刻,一幕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画面碎片,如同水面的倒影般,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数道细如蛛丝、却坚韧无比的半透明丝线,从一个隐蔽的角落突然射出,缠向一道快速移动的青色身影(白慕云)!
——青色身影猝不及防,身形一滞,左臂被丝线划破,鲜血飞溅!
——紧接着,一团赤红色的火球和一道漆黑的鬼爪同时轰向青色身影!
——青色身影怒喝一声,周身爆发凌厉风刃,勉强斩断部分丝线,与另一道黑影(影卫)合力挡下攻击,随即急速后退,消失在丹房深处……
——丝线收回的角落阴影中,隐约有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轮廓的腰间,似乎挂着一个……笑脸面具?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黄一梦收回手指,缓缓站起身。
她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原来如此。”
“不是第三方。”
“是第四方。”
她转过身,看向众人,语气平静,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七情谷的人,在这里伏击了白慕云他们。”
“用的是‘情丝绕’,一种极其隐蔽阴毒的法器丝线,专破护体罡气,且附带麻痹和情绪干扰效果。出手的……应该是‘喜使’。”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他们可能还在这里。”
话音落下,所有人瞬间警觉!
熊大力“唰”地抽出背后那对沉重的镔铁短棍,虎目圆睁,扫视四周。雷豹弯刀出鞘,悄无声息地滑到黄一梦侧后方,形成一个保护夹角。司徒皓三人也立刻背靠背,剑光流转,警惕地望向周围那些飘荡的淡黄色毒瘴和残破的建筑阴影。
幻心身体猛地一颤,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和……恐惧?喜使?谷主座下七情使中,排名第二的“喜使”笑面佛?那个整天笑眯眯、却以虐杀为乐的变态疯子?他居然也来了?
如果喜使真的在这里埋伏,那……
“黄长老,何以见得?”司徒皓强压心中的惊悸,沉声问道。他虽然对七情谷了解不多,但从黄一梦的语气和刚才施展的秘术来看,这判断恐怕八九不离十。
“痕迹。”黄一梦言简意赅,“情丝绕留下的划痕,还有残留的、极淡的‘喜’之意境波动。七情谷的人修炼情绪之力,出手必留情绪痕迹。喜使的‘喜’,不是真正的喜悦,而是一种扭曲的、看到猎物挣扎时的愉悦。这种情绪波动,瞒不过我的感知。”
她说着,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前方那座被破开大门的丹房,以及周围几栋相对完整的建筑。
“他们应该就藏在附近。毒瘴能干扰神识和感知,是绝佳的埋伏环境。刚才我施展‘溯痕秘术’,虽然隐蔽,但可能已经惊动了他们。”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熊大力瓮声瓮气地问,“是杀进去,还是……”
“杀进去?”黄一梦瞥了他一眼,“你知道里面有多少人?什么修为?有没有布置陷阱?白慕云他们可能还在里面,也可能被转移了。贸然冲进去,是送死。”
“那……”熊大力挠头。
“钓鱼。”黄一梦吐出两个字,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既然他们喜欢埋伏,喜欢看猎物挣扎,那我们就……给他们看点‘惊喜’。”
她走到司徒皓身边,低声快速说了几句。
司徒皓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妙计!黄长老高见!”
她又对熊大力和雷豹吩咐了几句。
两人也立刻会意,熊大力甚至咧嘴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嘿嘿,这个俺擅长!”
最后,黄一梦走到幻心面前。
幻心心脏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该你了。”黄一梦看着她,语气平淡,“给你一个任务。完成得好,我可以考虑再给你一滴星髓玉液,甚至……暂时解开你一部分封印。”
幻心喉咙发干,声音有些颤抖:“什……什么任务?”
“很简单。”黄一梦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滴万年灵乳,用真元包裹着,悬浮在掌心,“你拿着这个,走到那座丹房门口,大声呼救,就说‘黄一梦重伤昏迷,急需救援’,然后把这滴灵乳的气息释放出来。”
幻心瞳孔骤缩!
这是要拿她当诱饵!而且是明晃晃的、摆在陷阱中心的诱饵!
万年灵乳的珍贵,足以让任何修士心动。再加上“黄一梦重伤”这个“好消息”,埋伏的七情谷喜使等人,极有可能会按捺不住,现身抢夺或者查看!
而她这个诱饵,一旦对方现身,首当其冲!
“你……你这是让我去送死!”幻心脸色惨白,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
“不一定。”黄一梦平静地看着她,“如果你演得好,让他们相信你真的是在慌乱求救,他们可能会先控制你,而不是立刻杀你。而且……我会在暗中保护你。”
“保护我?”幻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中满是绝望和讥讽,“你拿什么保护我?等你出手,我早就被他们撕碎了!”
“所以,这是你表现价值的机会。”黄一梦不为所动,“要么,你现在就去当诱饵,赌一把。要么……我现在就搜你的魂,然后把你丢在这里自生自灭。选一个。”
幻心浑身颤抖,看着黄一梦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她知道,这个女人说到做到。
搜魂……那比死还可怕。
而去当诱饵,虽然九死一生,但至少……还有一丝渺茫的生机。而且黄一梦承诺,如果表现好,会有奖励。
她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去。”
“很好。”黄一梦将那一滴被真元包裹的万年灵乳塞到她手里,“记住,要演得逼真。恐惧、慌乱、无助、还有一丝看到希望时的急切……这些情绪,对你来说不难吧?”
幻心握紧手中那滴温润的灵乳,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啊,演戏,伪装情绪,这不正是她最擅长的吗?
只是以前,她是猎人,是操控者。
而现在,她是猎物,是戏子。
命运,真是讽刺。
她整理了一下破损的衣裙,又用脏兮兮的手在脸上抹了几道灰痕,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狼狈。然后,她看了一眼黄一梦,深吸一口气,踉踉跄跄地朝着那座被破开大门的丹房跑去。
一边跑,一边用带着哭腔、惊慌失措的声音尖声喊道:
“救命!救命啊!”
“黄长老重伤昏迷了!快来人啊!”
“我找到一滴万年灵乳!谁能救她,灵乳就归谁!”
她的声音在死寂的丹房废墟中回荡,穿透淡黄色的毒瘴,传向四面八方。
手中那滴被真元包裹的万年灵乳,在她刻意的催动下,散发出浓郁精纯的灵气波动,如同黑夜中的明灯,无比醒目。
黄一梦等人,早已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周围的建筑阴影和毒瘴之中。
石屋、断墙后、倒塌的烟囱阴影里……一双双眼睛,如同潜伏的毒蛇,冷冷地注视着那座丹房门口,那个惊慌呼喊的“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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