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张氏看着眼前这个抓着自己肩膀、激动得口水都快喷到自己脸上的老头儿，脑子里那根弦，彻底崩断了。
她来医院，是来拆线的，是来吃饭的，是来活命的！
不是来给一个疯老头儿当什么绝世珍宝，来让他拜师学艺的！
“唔！唔唔唔！”
（你放开我！你个老疯子！）
贾张氏猛地挣扎起来，像一头被惹毛了的母猪，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将王大夫给推了开去。
王大夫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撞翻身后那个放着瓶瓶罐罐的铁架子。
他扶了扶那厚得吓人的眼镜，看着贾张氏，脸上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一丝委屈和不解。
“哎，你这同志，怎么回事？我好心好意想跟你探讨一下这门高深的缝合艺术，你怎么还动手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固执地凑了上来，那双高度近视的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依旧死死地锁定着贾张氏的嘴，
“你别怕嘛，我就是看看，就是看看。你告诉我，给你缝嘴的这位高人，他是不是姓华？或者姓扁？这手艺，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贾张氏看着他那张越凑越近的、写满了求知欲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怕了。
她怕的不是何雨水那个小魔鬼，而是眼前这个要把她当成艺术品研究的老疯子！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什么羞耻了。
她“噗通”一声，给王大夫跪下了。
这一跪，又急又猛，膝盖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也顾不上疼，就这么跪在地上，两只手死死地抓住王大夫的白大褂裤腿，把头磕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
“唔唔……唔唔唔……”
（求求你，大夫，救救我，给我拆了吧……）
眼泪、鼻涕，混着嘴边因为肿胀而渗出的组织液，糊了她一脸。
她这辈子，就没这么卑微过，没这么狼狈过。
王大夫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跪，给弄懵了。
他低头，看着脚下这个哭得涕泗横流、磕头如捣蒜的胖女人，那股子对缝合艺术的狂热，总算是稍微降了点温。
“哎……哎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他弯下腰，想把贾张氏扶起来，可贾张氏那体重，他这把老骨头哪儿拉得动。
“行了行了，我给你拆，我给你拆还不行吗？”
王大夫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无限的惋惜，像一个收藏家，马上要亲手砸碎自己最心爱的古董，
“真是暴殄天物啊……这么好的手艺，就这么拆了……可惜，太可惜了！”
听到“给你拆”这三个字，贾张氏那绝望的心，总算是照进了一丝光。
她也顾不上王大夫后面说了什么，赶紧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跟在王大夫身后，走进了旁边一间更小的治疗室。
治疗室里，只有一张窄窄的、铺着白色床单的铁床，和一个放满了各种闪着寒光的金属器械的托盘。
“躺下。”王大夫言简意赅。
贾张氏哆哆嗦嗦地躺了上去。
“张嘴。”
贾张氏努力了半天，嘴唇只能徒劳地蠕动，根本张不开。
“哦，忘了，你张不开。”
王大夫自言自语了一句，从托盘里，拿起一把明晃晃的手术剪和一把尖头的镊子，在酒精灯上燎了燎。
“嗤啦”一声，酒精燃烧的轻响，和金属器械上散发出的那股子消毒水的味道，让贾张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那个……同志，我先跟你说清楚啊。”
王大夫一边摆弄着手里的家伙，一边慢悠悠地说道，
“你这个情况，有点复杂。线，缝得太密，还打了好几个死结。外面这层胶，粘得也太结实，跟肉都长到一块儿去了。一会儿拆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疼。”
何止是有点疼！
贾张氏光是听着，就觉得自己的嘴，已经开始抽筋了。
“你忍着点啊。”王大夫戴上了一副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已经微微发黄的橡胶手套，“咱们医院，麻药金贵，都是给那些做大手术的重病号留着的。你这个……就用不上了。”
用不上了？！
这四个字，像四把大铁锤，狠狠地砸在了贾张氏的脑门上！
她要被活拆了！
“唔！唔唔！”
（不行！我要麻药！）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想抗议，想反抗。
“躺下！”王大夫的语气，瞬间变得严厉起来，他用手里的镊子，指着贾张氏，“你还想不想拆了？想拆就老实躺好！再乱动，我就不管了！让你这嘴，跟你过一辈子！”
一辈子……
贾张氏的脑子里，瞬间闪过自己顶着这张嘴，在院子里被人指指点点，最后活活饿死的画面。
那股子反抗的劲儿，瞬间就泄了。
她认命了。
她缓缓地，重新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两只手，死死地抓住了身下的床单。
王大夫凑了过来。
他那张苍老的脸，在贾张氏的眼前，放大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那厚厚的镜片后面，闪烁着一种让贾张氏毛骨悚然的、兴奋的光。
“别动啊，我开始了。”
冰冷的镊子，夹住了她那早已没有知觉的、肿胀的下嘴唇。
然后，是剪刀。
“咔嚓。”
一声清脆的、金属剪断丝线的声音。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撕心裂肺的剧痛，从她的嘴唇，瞬间传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唔——！！！”
一声被堵在喉咙深处的、不似人声的惨叫，从她的胸腔里，猛地炸开！
那不是线被剪断了。
那是她的肉，被硬生生地，从那粘得死死的胶水和丝线上，给撕了下来！
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浸湿了她的衣领。
王大夫却像是没看见一样，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哎呀，这结打得，真是巧夺天工！你看，是个双环连扣！这可怎么下剪子啊……”
“这胶水，渗透性太强了！已经跟皮肉组织，产生部分融合了……奇才，真是奇才啊！”
他每“赞叹”一句，手里的剪刀就“咔嚓”一下，镊子就狠狠一撕！
贾张氏感觉，自己不是在拆线。
她是在上刑。
凌迟。
她的身体，在剧烈的疼痛中，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痉挛着。
她想喊，想骂，可发出的，只有“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漏气声。
她这辈子，骂过无数人，让无数人痛苦。
可那些人所有的痛苦加起来，都比不上她此刻所承受的，万分之一！
疼。
屈辱。
还有那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疯狂滋长的恨意！
何雨水！
何雨水那个小贱人！
那个魔鬼！
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名字。
她发誓！
只要她今天能活着从这张床上下来！
只要她这张嘴还能说话！
她一定要那个小贱人，不得好死！
她要让她，尝到比自己痛苦一万倍的滋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就在贾张氏感觉自己快要疼得昏死过去的时候，王大夫那带着一丝疲惫和满足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好了。”
他扔掉手里的剪刀和镊子，长出了一口气。
“总算是……拆下来了。虽然破坏了这件艺术品的完整性，但总归是看到了它的内部结构……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贾张氏感觉自己的嘴，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那是一团烂肉。
一团血肉模糊的、肿得像两根刚出笼的血肠的烂肉。
她虚弱地，睁开眼睛。
王大夫正拿着一块沾满了酒精的棉球，粗暴地，擦拭着她嘴上的血迹。
那火辣辣的刺痛，让她又是一阵哆嗦。
“行了，可以了。”王大夫直起身子，“这几天，别吃硬东西，喝点粥就行。过两天，自己就消肿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治疗室。
贾张氏像一条被扔上岸的、垂死的鱼，在床上躺了半天，才积攒起一点力气，颤颤巍巍地，坐了起来。
她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出了治疗室。
她要回家。
她要回去，杀了那个小贱人！
她刚走出肛肠科的门，一头撞进走廊里那嘈杂的人流里，还没等站稳，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哎哟！”
贾张氏抬起头。
只见一个穿着蓝白条病号服、头发花白的老头儿，正坐着轮椅，一脸痛苦地看着她。
是易中海！
那个老王八蛋！
易中海也看清了她。
当他的目光，落到贾张氏那张血肉模糊、肿得跟猪头一样的脸上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贾……贾张氏？”他试探着叫了一声，眼睛里，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你……你这嘴是……怎么了？让狗啃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尤其是在自己最狼狈、最不堪的时候，见到了这个曾经跟自己一个鼻孔出气，现在却把自己当仇人的老东西！
一股混杂着屈辱、愤怒和怨毒的血气，直冲贾张氏的天灵盖！
“啊——！！！”
她张开那张刚刚被“解放”的、还无法正常闭合的嘴，发出了一声嘶哑、怪异，如同乌鸦临死前的哀嚎！
她像一头疯牛，张牙舞爪地，就朝着易中海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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