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江南,空气里带着泥土与青草的腥甜,却也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小院外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黑衣人的尸体,暗红色的血渍渗入湿润的泥土,被残留的雨水晕开,像一幅狰狞的画。
晨曦微露,天边的云被染成了一片惨淡的橘红,像是谁哭红了的眼。
沈知意端着一盆温热的清水,走到苍昀身边,轻轻擦拭他手臂上的伤口。伤口不算深,却划开了皮肉,渗着血丝,与他苍白的脸色映衬着,格外触目惊心。
“嘶——”苍昀倒吸一口凉气,却还是强忍着,对着沈知意挤出一抹浅笑,“不疼,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沈知意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泛起一层水汽。她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自己的眼泪会掉下来。“都怪我,若是我能再强一点,就能多帮你分担一些,族人们也不会……”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被哽咽吞没。
苍昀伸手,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尖摩挲着她的手背,柔声安慰:“这不是你的错。是仇家太狡猾,也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料到他们会带着破符丹来。牺牲的族人,都是为了守护灵族而死,他们是英雄。”
灵虚老者拄着拐杖,缓缓走了过来。他的脸上布满了疲惫,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一样蔓延。昨夜的一战,他损耗了太多灵力,此刻连站着,都有些摇摇欲坠。
他看着空地上那些用白布盖着的尸体,浑浊的眼睛里,滚落两颗浑浊的泪珠。“少主,该给牺牲的族人入殓了。灵族的规矩,战死的勇士,要葬在祖陵旁边的英灵坡,与历代先祖为伴,受后世子孙供奉。”
苍昀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他走到那些白布前,缓缓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掀开其中一块。
底下是一张年轻的脸,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眼间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他是族里最勤快的孩子,昨日清晨,还笑着跟苍昀说,等击退了仇家,要跟着他去镇上买糖吃。
可现在,他的眼睛紧闭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胸口的伤口还在隐隐渗着血。
苍昀的手指微微颤抖,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又掀开另一块白布,是个憨厚的汉子,昨日还帮着加固符咒,笑着说自己的妻儿还在家里等他回去。
一块,又一块。
每掀开一块白布,苍昀的心就沉下去一分。一共七具尸体,都是族里的青壮,是灵族未来的希望。
他缓缓站起身,对着那些尸体,深深鞠了一躬。脊梁弯成了一张弓,像是承载不住这沉重的悲伤。
“备棺。”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按照最高的规格,厚葬。”
族人们默默点头,开始忙碌起来。有人去镇上的棺材铺买棺木,有人去英灵坡选址挖坑,有人去准备祭品与香烛。小院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没有人说话,只有偶尔的啜泣声,在空气里轻轻回荡。
沈知意看着苍昀挺拔却落寞的背影,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她走上前,从身后轻轻抱住他,将脸贴在他的背上。
“别太难过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牺牲的族人,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苍昀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缓缓转过身,将她紧紧搂进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发丝上。
这是沈知意第一次看到苍昀哭。
他是灵族的少主,是所有人的依靠,平日里,他总是一副沉稳可靠的样子,仿佛天塌下来,都能扛住。可此刻,他像个无助的孩子,将所有的脆弱,都暴露在她的面前。
“阿辞,”他的声音哽咽,“我答应过他们,会守护好灵族,会让他们过上安稳的日子。可现在,他们却……”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沈知意抬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若不是你,灵族早就覆灭了。牺牲的族人,也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晚晴端着几碗热粥走了过来,眼圈红红的。她将粥放在石桌上,轻声道:“将军,小姐,吃点东西吧。就算再难过,也要保重身子,还有很多事,等着你们去做呢。”
苍昀松开沈知意,擦了擦眼角的泪,点了点头。他拿起一碗粥,却没什么胃口,只是机械地往嘴里送着。
粥是温热的,却暖不了冰凉的心。
午时刚过,棺木便送来了。七口厚重的木棺,漆着朱红的漆,在惨白的日光下,透着一股肃穆的气息。
族人们小心翼翼地将牺牲的族人抬进棺木,为他们换上干净的衣裳,放上他们生前最喜欢的东西。那个喜欢吃糖的少年,棺木里放了满满一袋的桂花糖;那个憨厚的汉子,棺木里放了他妻子亲手绣的荷包。
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沉睡的人。
苍昀亲自为每一口棺木盖上棺盖,钉上铆钉。“笃,笃,笃”的声音,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沉闷而压抑。
送葬的队伍,是在未时出发的。
苍昀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手里捧着灵位,步伐沉重。灵虚老者拄着拐杖,跟在他身边。族人们穿着素色的衣裳,手里拿着白幡,默默地跟在后面。
沈知意与晚晴也穿着素衣,走在队伍里。晚晴的手里,还抱着一个篮子,里面放着纸钱与香烛。
英灵坡在祖陵的东侧,那里长满了青松翠柏,终年常青。七座新坟,并排而立,像是七座沉默的丰碑。
苍昀将灵位一一放在坟前,点燃香烛与纸钱。袅袅的青烟,缓缓升起,被风吹散,飘向远方。
他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磕在冰冷的泥土上,传来一阵钝痛,却远不及心里的痛。
“各位兄弟,今日,我苍昀在此立誓。”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在寂静的山坡上回荡,“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我定会杀光所有仇家,为你们报仇雪恨!灵族的未来,我定会拼死守护,绝不会让你们的血,白流!”
他的话音落下,身后的族人们,也纷纷跪了下来,齐声呐喊:“报仇雪恨!守护灵族!”
声音震彻山谷,惊起了树梢上的几只飞鸟。
沈知意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泪再次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苍昀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金色的余晖,洒在七座新坟上,洒在苍昀挺拔的背影上,洒在每一个灵族族人的脸上。
风吹过松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逝者的低语,又像是生者的泣诉。
苍昀缓缓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些新坟,眼神里的悲伤,渐渐被坚定取代。他转过身,对着族人们沉声道:“我们回去。从明日起,加倍修炼,提升实力!仇家一日不除,我们一日不得安宁!”
族人们纷纷起身,眼神里的悲痛,化作了熊熊的怒火。他们握紧拳头,眼底闪烁着复仇的光芒。
回去的路上,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吹过的声音,与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走到小院门口时,沈知意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英灵坡的方向。夕阳已经落下,天边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红晕。
她知道,那些牺牲的族人,会永远留在那里,守着灵族的祖陵,守着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家园。
苍昀注意到她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他伸出手,再次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递到她的心里。
“放心。”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会让他们安息的。”
沈知意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他。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脆弱,只剩下坚定与决绝。
晚晴跟在两人身后,看着他们紧握的手,心里默默祈祷着。她希望,这场战争能早点结束,希望大家能早点过上安稳的日子。
回到小院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晚晴去厨房准备晚饭,沈知意则陪着苍昀,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沈知意轻声问道。
苍昀抬头,望向天边的明月,眼神深邃。“仇家这次吃了亏,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我们要抓住这个机会,尽快提升实力。”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灵族的秘术古籍里,记载着一种提升灵力的秘法,不过修炼起来,极为凶险。我打算试一试。”
“不行!”沈知意连忙抓住他的手,眼底满是担忧,“秘法太过凶险,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苍昀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说:“我不会有事的。为了你,为了族人们,我必须变强。只有变得足够强,才能保护好你们。”
沈知意还想说什么,却被苍昀打断了。“放心吧,我会小心的。灵虚老先生也会在一旁指导我,不会有事的。”
沈知意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劝不动他。她只能点了点头,轻声道:“那你一定要答应我,万事小心,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我答应你。”苍昀微微一笑,将她揽进怀里。
月光温柔,晚风轻拂。小院里的腊梅,已经谢了,枝头上冒出了嫩绿的新芽。
沈知意靠在苍昀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里忽然安定了下来。她知道,未来的路,注定不会平坦。但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只要能和他一起,守护着灵族的族人们,就算再苦再难,也值得。
晚晴端着饭菜走了出来,笑着说:“将军,小姐,吃饭了。今日做了你们爱吃的红烧肉,还有清蒸鱼。”
苍昀松开沈知意,站起身,笑着说:“好,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去面对那些豺狼虎豹。”
三人坐在石桌旁,吃着温热的饭菜。月光洒在饭菜上,洒在三人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暖意。
夜渐渐深了,小院里恢复了平静。只有偶尔的虫鸣声,在夜色里轻轻响起。
苍昀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月光,眼神坚定。他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格外宁静。
但他不怕。
因为他的身边,有沈知意,有晚晴,有灵虚老先生,还有千千万万的灵族族人。他们会一起,并肩作战,直到将所有的仇家,彻底消灭。
直到灵族的族人,能够真正地,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
残阳泣血送英灵,青松翠柏伴长眠。
此仇刻骨铭心上,誓挽长弓射天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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