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切断,屏幕重归黑暗。
但那间昏暗的地下密室,在叶锋眼中却仿佛亮堂了起来。就像是有一束光,穿透了厚重的水泥板和三年的阴霾,直直地照进了他的心里。
那座压在他胸口、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大山,终于碎了。
叶锋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口气吐得极慢,极长,仿佛要把这具身体里积攒了所有的郁结、委屈和戾气,通通排空。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那里有些僵硬,胡茬扎手,但他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像是一个背着千斤重担走了万里的行者,终于卸下了行囊,躺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原来,这就是自由的感觉。
不需要再在午夜梦回时惊醒,不需要再面对高飞遗照时感到窒息,也不需要再担心自己的名字会成为家人的耻辱。
清白。
这两个字,真他妈的好听。
“咔哒。”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李默探进半个脑袋,眼神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关切和焦急。
“狼哥?完事了吗?我看你半天没动静,还以为……”
“进来吧。”
叶锋打断了他,声音里带着一种李默从未听过的轻快。
门被彻底推开,巴特尔和安雅也挤了进来。这三个陪着他在枪林弹雨里滚过来的兄弟,此刻就像是守在手术室门口的家属,紧张地等待着医生的宣判。
看着他们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叶锋笑了。
不是那种冷笑,也不是那种杀人前的狞笑。
而是一个真正的人,发自内心的、温暖的笑。
“告诉你们个好消息。”
叶锋站起身,走到他们中间,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家里的处分撤销了。”
“我的军籍恢复了。”
“还有高飞……”
叶锋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哽咽,但嘴角却高高扬起。
“他被追授为烈士,一等功。”
“他可以堂堂正正地回家了,回八宝山。”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三秒钟。
然后,是一声足以掀翻屋顶的欢呼。
“我操!!!牛逼!!!”
李默直接跳了起来,像个疯猴子一样抱住叶锋,一边笑一边大吼。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咱们狼哥是被冤枉的!那帮孙子终于开眼了!”
“哈哈哈哈!好!太好了!”
巴特尔这个铁塔般的汉子,一把搂住叶锋和李默,力气大得像是要把他们的骨头勒断。他咧着大嘴,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毫无形象。
“俺就知道俺没跟错人!队长是英雄!俺兄弟也是英雄!”
“这一等功,真他娘的解气!”
安雅站在一旁,没有像那两个男人一样疯狂。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叶锋,眼眶微红,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她能感受到叶锋身上的变化。
那股始终笼罩在他周身、让人不敢靠近的寒意和孤寂,正在一点点消散。那把一直紧绷着、随时准备出鞘饮血的利刃,终于收回了鞘中,藏起了锋芒。
他不再是一台只知道复仇的杀戮机器了。
他变回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恭喜你,叶锋。”
安雅走上前,轻轻拥抱了一下这个重获新生的男人。
“还有,欢迎回来。”
欢迎回到人间。
叶锋回抱住他们。感受着兄弟们身上的体温,听着他们语无伦次的庆祝。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个曾经让他感到孤独的“孤狼”代号,或许从今天起,就要成为历史了。
以前他总觉得,复仇是他一个人的事,黑暗是他一个人的路。他不愿牵连任何人,哪怕是姐姐,哪怕是林婉。所以他把自己封闭起来,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独自在荒野中舔舐伤口。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
错得离谱。
在他身后,一直有这么一群人。
他们不问对错,不问缘由,陪着他疯,陪着他杀,陪着他闯龙潭虎穴。他们用命在帮他扛,用血在帮他洗刷冤屈。
这不是雇佣关系。
这是过命的交情。
这是家。
“行了,别嚎了,把眼泪擦擦。”
叶锋推开巴特尔那张满是胡茬的大脸,嫌弃地拍了拍肩膀上的鼻涕。
“既然心结已了,那就该干正事了。”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但那种锐利中,多了一份从容和底气。
“方舟基金会还在,那个主教还在。”
“我们的仗还没打完。”
“不过这一次……”
叶锋环视着众人,声音坚定而有力。
“不仅是为了复仇。”
“也是为了给这个世界,清理一下垃圾。”
“没问题!”李默擦干眼泪,重新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狼哥你指哪,我们就打哪!这次有了‘家里’的支持,咱们直接把那个主教的底裤都给他扒下来!”
“俺也是!只要跟队长在一起,就算是下地狱,俺也敢去闯一闯!”巴特尔锤着胸口,发出咚咚的闷响。
“无论去哪,我都在。”安雅的话简短,却重如千钧。
看着这三双充满信任和狂热的眼睛。
叶锋的心中,那最后一点阴霾也彻底散去。
他走过去,伸出右手。
李默、巴特尔、安雅,三只手紧紧地叠了上来。
“天罚。”
叶锋低喝。
“出击!”
三人齐声怒吼。
在那废弃酒庄的地下室里,在这昏暗的灯光下。
叶锋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后背是如此的温暖,如此的坚实。
他不再是那头在黑夜中独自前行的孤狼了。
他有了狼群。
有了属于他的,生死相依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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