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影”号的信号彻底消失在联盟的监测网络，如同一滴水汇入了无边墨海。
指挥部内，死寂持续了足足一分钟，只有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那断断续续传回的最后信息，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内部规则压制极强……”
“……发现……结构……巨大……像是一座……塔……”
“……被……什么东西……注视了……”
银锋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金属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塔？什么塔？‘归墟’内部怎么会有塔状结构？还有那注视……是抵抗者，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灵灵的投影快速闪烁着，她在超负荷处理这有限的信息。“结构体……与‘启明’号数据库中关于‘秩序之源’远古‘文明方舟’或‘观测塔’的记载有百分之十七的相似度，但能量特征完全不符。它更可能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归墟’造物，或者，是被吞噬后异化的秩序遗迹。”
李震将军的声音透过通讯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即分析所有数据，尤其是那道‘注视’的能量残留！启动所有备用监听阵列，全力搜寻‘潜影’号可能传回的任何信号。同时，‘灯塔’前哨进入最高警戒状态，预防任何可能的反向追踪和报复性打击。”
“归墟”内部，未知维度。
莫凡在剧烈的颠簸和刺耳的警报声中恢复意识。“潜影”号正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在狂暴混乱的能量乱流中挣扎。外部是绝对的黑暗，并非没有光，而是所有的光线、感知乃至规则，都在这里被扭曲、撕碎、吸收。
他强行压下灵魂层面传来的、被这片空间排斥和侵蚀的恶心感，第一时间检查飞船状态。
“‘织影’护盾过载百分之七十，正在缓慢修复。”
“外部规则压力超出设计上限百分之二百，‘时序预测’模型误差率超过警戒值……”
“能量消耗急剧增加，常规动力仅能维持标准时间七十二小时。”
情况比预想的更糟。这里的规则压制不仅仅是强度问题，更在于其本身的“恶意”。空间是不连续的，时间流速飘忽不定，物理常数在局部区域会突然失效。若非“潜影”号融合了多种族最高技术并具备一定的规则自适应能力，在进入的瞬间就已经解体了。
莫凡将意识集中在眉心的“星核”，那点秩序的光芒在这片混沌中如同风中之烛，却也是他唯一的航标。他能感觉到，之前建立的那一丝微弱联系并未完全断绝，而是指向了黑暗深处的一个方向。
他操控着“潜影”号，如同盲人摸象，小心翼翼地朝着感应的方向驶去。飞船表面的鳞片疯狂调整，试图融入这片混乱，但效果甚微。在这里，“绝对隐匿”技术大打折扣，他们更像是一个在泥石流中艰难前行的异物。
航行了一段无法用常规时间衡量的距离后，前方出现了某种……结构。
那正是他传回信息中提到的“塔”。
它并非由物质构成，更像是由凝固的黑暗、冻结的时空以及哀嚎的规则碎片强行糅合在一起的、违背一切几何逻辑的扭曲造物。它向上、向下、向所有方向无限延伸，看不到顶端也看不到基底，表面流淌着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能量脉络，偶尔会睁开一只只毫无生气的、由纯粹虚无构成的“眼睛”，扫视着周围，然后又缓缓闭合。
仅仅是注视着这座“塔”，莫凡就感到自己的理智在受到冲击。它不像是一座建筑，更像是一个活着的、不断生长和吞噬的规则癌变体。
“这就是……‘归墟’内部的景象吗？”莫凡感到一阵寒意。与这片纯粹的终焉之地相比，外界的战争仿佛只是微不足道的涟漪。
就在这时，他眉心的“星核”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那并非来自那座“塔”，而是来自另一个方向——一道极其隐蔽、但充满了锐利“审视”意味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手术刀，瞬间扫过了“潜影”号！
正是那道“注视”！
莫凡猛地调转传感器方向，将能量探测和规则感应开到最大。在那边！在一片看似空无一物的规则褶皱后面，他捕捉到了一个……存在。
那不是一个生物，也不是一个物体。它更像是一个“概念”的具象化——一个不断在“存在”与“虚无”之间快速闪烁的多面体。每一个切面都折射出不同的规则景象，有时是星河流转，有时是万物凋零，有时是纯粹的数学公式。它没有固定的形态，也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只是纯粹地、客观地“观察”着“潜影”号，以及它内部莫凡这个不和谐的“秩序因子”。
是敌是友？莫凡无法判断。他甚至无法理解这个“存在”的本质。
他尝试着，通过“星核”和解析出的“密钥”，向那个存在发送了一道极其简单的、包含和平与探寻意图的意念波纹：“我们……为联系……与生存……而来。”
那道“注视”停顿了一瞬。紧接着，莫凡接收到了一段并非语言、而是直接作用于他意识层面的信息流。信息流庞大而杂乱，包含了破碎的星图、扭曲的生物影像、无法理解的规则片段，以及一种深植于核心的、近乎本能的“排异反应”。
他勉强解读出其中的核心含义：
【识别：外部秩序单元（低熵态）。】
【状态：侵入。污染源。】
【协议：隔离。观察。判定。】
【威胁等级：待定。】
这不是交流，这是……诊断报告！这个未知存在，将他和“潜影”号视为需要被隔离观察的“病毒”！
几乎在解读出信息的瞬间，“潜影”号的警报再次凄厉响起！
【警告！检测到空间锁定！】
【警告！规则结构正在固化，形成封闭场！】
【警告！未知能量正在侵蚀护盾！】
只见那个多面体存在的一个切面骤然亮起，散发出如同绝对零度般冰冷的光辉。周围混乱的能量乱流仿佛被无形之力驯服，开始围绕着“潜影”号构建一个由复杂几何图形构成的牢笼！空间变得粘稠，飞船的机动性急剧下降。
它要捕获我们！
莫凡心中警铃大作。绝对不能在这里被抓住！一旦被彻底隔离和研究，不仅任务失败，联盟的存在和底细也可能暴露！
“全力突破！目标，那座‘塔’的方向！”莫凡当机立断。虽然那座“塔”同样危险，但至少是已知坐标，而且其本身散发的巨大规则扰动，或许能干扰这个“观察者”的锁定！
“瞬影”引擎过载启动！规则杠杆强行撬动被固化的空间！
“织影”护盾能量被集中到船首，如同破冰船般撞向正在成型的规则牢笼！
光芒爆闪，规则碎片四溅！“潜影”号剧烈震颤，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它成功在那牢笼完全闭合前，撕裂了一道口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远方那座巨大的、扭曲的黑暗之塔！
那道多面体存在的“注视”依旧冰冷地锁定着他们，但没有立刻追击。它似乎更倾向于观察目标在压力下的反应，或者说，那座“塔”的方向，本身就是一个它乐于见到的“试验场”。
“潜影”号在狂暴的能量风暴中艰难穿行，后方是逐渐远去的规则牢笼和那个沉默的“观察者”，前方是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巨塔。莫凡能感觉到，眉心的“星核”与那丝微弱联系之间的共鸣，在靠近巨塔后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丝。
希望，难道真的在那片象征着终极黑暗的结构之中？还是说，他正带着联盟最后的火种，飞向一个更加绝望的陷阱？
他没有答案，只能紧握着操控杆，将速度提升到极限，义无反顾地冲向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他的旅程，才刚刚开始，而每一步，都踏在未知与危险的刀锋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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