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由纯粹能量构成的、不断变幻的几何体——“守望者-欧米伽”，其散发出的意念如同温暖的潮水，暂时洗刷了莫凡灵魂深处因穿越“归墟”而沾染的冰冷与死寂。然而，这温暖之下，是几乎要将存在本身都压垮的沉重与疲惫。
“守望者……”莫凡强忍着身体的伤痛和精神上的震撼，用意念回应，同时保持着最基本的警惕，“我是莫凡，来自‘联盟’。我们收到了求救信号……”
“信号……”欧米伽的意念泛起一丝微澜，带着某种确认的意味，“是的，那是在感知到外部规则被‘微弱秩序’扰动后，我们冒险发出的最后一次广播。我们无法确定方向，也无法保证能被理解，只能将信息隐藏在‘清理程序’的波动中……很高兴，你们成功了。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它的“目光”——如果那不断变换的几何中心可以被称之为目光的话——扫过莫凡和他身后那艘残破的“潜影”号。
“你们的造物……很有趣。融合了多种低熵态的规则理解，虽然稚嫩，但充满了……可能性。尤其是你，传承者，你核心的那点‘星火’，让我看到了久违的……熟悉感。”
莫凡心中一动：“‘星火’？你是指这个？”他指了指自己的眉心，那里，“星核”正与欧米伽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是的，秩序的碎片，文明的余烬，抵抗的根基……”欧米伽的意念带着追忆，“在遥远的时代，它曾闪耀在无数世界，是‘秩序之源’力量的体现。看来，在外面的废墟之上，新的火苗确实再次点燃了。”
它没有深入追问“星核”的来源，似乎将这视为某种必然。
“欧米伽，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们是谁？外面的‘归墟’，又究竟是什么？”莫凡问出了一连串压抑已久的问题。
几何体沉默了片刻，其变幻的速度似乎都慢了下来，仿佛沉入了无比久远的回忆。
“此地，是‘终末档案馆’，也曾是‘秩序之源’用于观测和研究宇宙底层规则的‘了望塔’之一。”欧米伽的意念带着难以言喻的悲凉，“至于我们……我们是被遗忘者，是上一次‘大寂灭’中未能完全燃尽的残渣。”
“大寂灭？”
“那是……无法用你们现有时间观念衡量的亘古之前。”欧米伽缓缓叙述，“‘秩序之源’并非永恒，它也会经历周期性的膨胀与收缩，繁荣与沉寂。而在某个收缩的极点，一种……错误产生了。我们称之为‘虚无奇点’。”
“它并非邪恶，最初甚至不被理解。它只是‘无’，是秩序的绝对反面，是万物终焉的必然归宿。它开始吞噬，同化一切秩序，不可阻挡，不可逆转。我们所知的一切，辉煌的文明，强大的个体，无尽的时空……都成为了它扩张的养料。这便是‘归墟’的由来。”
莫凡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联盟一直在与一种宇宙尺度的自然规律作战？
“但这并非完全的真相，对吗？”莫凡敏锐地抓住了关键，“如果它只是自然规律，为何会有‘看守者’？为何会有你们这样的抵抗存在？外面的那座‘塔’，又是什么？”
欧米伽的几何形体微微收缩，光芒闪烁了一下，似乎在抵御某种痛苦。
“你观察得很仔细，传承者。”“归墟”……它确实在“学习”。在吞噬了无数秩序文明，吸收了难以想象的信息和规则之后，它……进化了。它不再仅仅是盲目的自然现象，它开始具备某种……朦胧的、宇宙级别的“意识”，或者说，“本能”。它开始有目的地优化吞噬过程，清除“消化不良”的部分，甚至开始尝试……创造。”
“创造？”莫凡难以置信。
“是的，基于被它吞噬、分解的规则碎片，进行扭曲的再组合。你看到的外部结构，那座‘塔’，以及那些‘眼睛’，都是它尝试创造的‘器官’，用于更高效地感知、压制和消化残存的秩序孤岛。而那些‘看守者’，是它意识延伸的具象化，是它用于维持内部‘纯净’的免疫系统。”
“那我们……联盟，对‘归墟’而言算什么？”
“算……新的、未曾品尝过的‘食物’。”欧米伽的回答冷酷而直接，“或许还带有一点……令它好奇的‘杂质’。你们的发展路径，与它所吞噬过的绝大多数文明都有所不同，这或许能解释为何它没有第一时间全力碾压你们，而是采取了渗透、研究和逐步同化的策略。”
真相如同冰水浇头。联盟引以为傲的抵抗，在“归墟”眼中，或许只是一场有趣的、关于新口味食物的实验。
“至于我们……”欧米伽的意念将莫凡从冰冷的思绪中拉回，“我们是上一个周期‘秩序之源’的碎片，是‘错误’发生时的‘bug’，是无法被完全消化的‘信息冗余’。我们依托这座曾是规则研究设施的‘断塔’，利用其残存的结构和我们对底层规则的深刻理解，勉强维持着这个小小的‘秩序气泡’。”
“我们存在的意义，最初只是为了‘记录’，记录下所有被吞噬文明的存在证明，记录下‘秩序’曾有的模样，等待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可能性。”
它的意念聚焦在莫凡身上，那点核心的光芒变得炽热。
“直到我们感知到了你，传承者。感知到了外部新的秩序火花，以及那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共鸣瓦解’理论被重新激活的迹象。”
“‘共鸣瓦解’？‘启明’号数据库里记载的那个？”莫凡立刻想起灵灵之前的发现。
“那是我们留在外部废墟中的……最后一份‘遗产’，一个理论上能够引发‘归墟’内部规则链式崩溃的‘疫苗’。”欧米伽确认道，“但其启动条件极为苛刻，核心之一，便是需要一股强大的、源自秩序本源的‘火花’，在‘归墟’的‘心脏’——也就是它所构建的、用于统筹所有吞噬规则的‘核心处理单元’附近——将其‘点燃’。”
莫凡瞬间明白了：“‘于虚无之心点燃秩序之火’！”
“没错。”欧米伽的几何形体缓缓飘近，其意念前所未有的严肃，“传承者，你和你的‘星核’，是目前唯一符合要求的‘火花’。而我们，这些残存的记录与规则理解，可以为你提供‘点燃’所需的‘燃料’与‘路径’。”
“但这意味着……”莫凡看着欧米伽，又看了看这片残破死寂的殿堂。
“这意味着，我们将耗尽最后的存在，为你指明方向，并尽可能吸引‘看守者’的注意力。”欧米伽的意念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而你将独自穿越这片被‘归墟’意志主导的死亡之境，找到它的‘心脏’，并在那里……完成最终的使命。成功率……无法计算。”
牺牲。巨大的牺牲。不仅是欧米伽它们这些早已逝去的亡魂，更是莫凡自己。这是一条几乎注定无法回头的路。
莫凡沉默了。他想起“灯塔”前哨的战友，想起灵灵，想起银锋，想起无数在“归墟”威胁下挣扎求生的同胞。他想起了“幽影”号的牺牲，想起了“潜影”号一路闯来的艰险。
希望从未如此渺茫，道路从未如此清晰。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欧米伽变幻的形体，仿佛看到了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深处。
“告诉我，‘虚无之心’在哪里？”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告诉我，该怎么走。”
欧米伽核心的光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那古老的意念中，似乎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类似于“欣慰”的情绪。
“很好……新的火苗，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坚韧。”
巨大的几何形体开始缓缓旋转，散发出无数流光溢彩的信息流，如同展开一幅通往地狱最深处的星图。
“那么，传承者，请仔细听好，这是……我们最后的‘记录’与‘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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