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冬日的暖阳与家的气息尚未在皮肤上完全消散,陈长生和赵潇旋便已置身于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北京,西山深处,一片被苍松翠柏严密环绕、安保等级达到绝密的建筑群。这里没有“长生资本”的现代与锋芒,也没有联合国总部的国际化喧嚣,只有一种沉淀了数十年、源自大国重器与星辰梦想的、厚重而肃穆的寂静。这里,是中国载人航天工程中心的核心区域。
前来迎接他们的,是一位穿着朴素的深蓝色工装、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戚总师,中国载人航天工程生物生命科学领域的奠基人与首席科学家。他没有过多的寒暄,只是与陈长生和赵潇旋用力地握了握手,手掌宽厚而温暖,带着常年与精密仪器和实验数据打交道留下的薄茧。他的目光锐利而沉静,仿佛能穿透一切浮华,直抵本质。
“陈先生,赵博士,欢迎。时间紧,我们直接开始。”戚总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与务实。他领着两人穿过数道需要特殊权限的厚重气密门,进入一间没有任何窗户、墙壁覆盖着特殊吸波材料的会议室。会议室中央,是一张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桌面上方,悬浮着中国空间站“天宫”的精细全息模型,以及火星、月球的星图。
会议室内已有数人等候。除了几位同样气质沉稳的航天领域资深专家,还有两位身着军装、肩章显示将星的中年军官,他们是来自战略支援部队航天系统部和装备发展部的代表。气氛庄重而凝练。
“诸位,这位是陈长生先生,‘长生资本’与‘星海基金会’的创始人,NL1、‘苍穹’等技术的推动者。这位是赵潇旋博士,‘前沿探索院’核心研究员,在类器官与罕见病平台伦理架构方面有突出贡献。”戚总师简单介绍,没有提及任何商业头衔或联合国身份,只强调技术背景。
陈长生和赵潇旋向在场众人微微颔首致意。面对这些代表着国家最高航天意志和科技力量的面孔,两人都收起了在锦州的松弛,神情变得专注而郑重。
“陈先生,赵博士,”戚总师开门见山,操控全息模型,将焦点对准“天宫”空间站的“问天”实验舱,“客套话就不多说了。我们关注‘前沿探索院’,特别是‘嫦娥’项目,已经有一段时间。你们在封闭生态系统、耐辐射微生物改造、以及微重力下生物制造方面的探索,与我们正在规划的未来长期载人深空探测生命支持系统(bLSS) 的攻关方向,高度契合。”
他调出一系列复杂的技术路线图和需求列表。“目前,空间站上的生命科学实验,更多是基础研究和短期效应观察。但我们要走得更远——月球科研站,载人火星探测。这就要求我们必须在地面,以及近地轨道,验证并发展出稳定、可靠、可长期运行、且尽可能实现物质闭合循环的生物生命支持技术。这不仅仅是种菜养鱼那么简单,它涉及到大气再生、水循环、食物生产、废物处理、辐射防护,乃至乘员心理健康维持的复杂系统工程。”
一位装备发展部的将军接口,声音沉稳有力:“陈先生,我们知道‘长生’在商业和市场领域取得了巨大成功。但今天请你来,谈的不是生意,是使命。是关乎中华民族能否在即将到来的太空时代,占据战略主动,确保我国航天员在深空长期生存、并最终实现地外定居的生存保障能力。这需要最顶尖的生物技术,也需要敢于投入、耐得住寂寞、并且有强大工程化能力的合作伙伴。”
话语掷地有声,直接将议题拔高到了国家战略与民族未来的层面。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又凝重了几分。
陈长生迎着将军的目光,没有任何犹豫,缓缓而清晰地说:“将军,戚总师,各位前辈。‘长生’诞生于这个国家,成长于这个时代。我们积累的技术、人才和资源,如果能为国家的航天伟业,为人类的深空梦想贡献力量,是我们的无上光荣,更是我们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们不谈商业回报,只问国家需要什么,我们能在其中做什么。”
他的回答,干脆利落,态度鲜明,让几位军方代表和资深专家眼中都闪过一丝赞许。
“好!”戚总师点点头,不再赘言,直接切入核心,“基于前期评估和此次会谈,我们正式提出合作意向。”
他操控全息影像,显示出详细的合作框架:
“第一, 邀请‘前沿探索院’成为 ‘空间站空间生命科学与生物技术应用重大项目’(代号‘天宫-生命’)的首席外部合作研究机构。‘嫦娥’项目整体纳入该重大项目体系,享受国家专项经费、航天搭载机会、以及地面大型模拟设施优先使用权。”
“第二, 目标节点:未来24个月内,利用天宫空间站,开展至少三个批次的‘嫦娥’关键技术空间在轨验证实验。初步规划包括:微重力下干细胞定向分化与类器官3d打印验证、特定耐辐射工程微生物在轨培养与代谢功能评估、小型高等植物快速育种与适应性观察。 实验载荷设计与地面支持,由你们主导,我们提供工程实现与在轨支持。”
“第三, 联合成立 ‘地外生命支持系统(ELSS)预先研究联合实验室’。共同攻关面向月球\/火星基地的bLSS原理样机、辐射防护生物材料、基于合成生物学的原位资源利用(ISRU)生物路径等更前沿课题。实验室由我牵头,陈先生担任副理事长,赵博士可进入技术核心组。”
“第四, 探讨远期(10-15年)合作,包括:载人登月任务中的生物实验载荷、未来月球科研站bLSS模块的联合研发、以及载人火星探测生命保障系统的概念设计与关键技术储备。”
每一条,都重若千钧。这不再是商业合同,而是一份沉甸甸的、写入国家航天史册的“军令状”。它将“长生”和“前沿探索院”的命运,与中国航天的未来,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赵潇旋听着,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没想到,自己参与的“嫦娥”项目,会以这样的方式,如此直接、如此迅速地汇入国家航天事业的洪流。她看向陈长生。
陈长生神色肃然,目光缓缓扫过全息影像上那些代表着月球、火星的遥远光点,最终定格在戚总师和那位将军的脸上。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了一个问题:
“戚总,将军。我有一个问题。我们提供的,是生物技术,是解决‘生存’问题的可能路径。但航天,尤其是深空探测,是系统工程,是无数尖端技术的集大成,更是巨大的投入和漫长的等待。国家选择我们,除了技术匹配,是否还因为……我们‘长生’在推动NL1开源、构建‘星火’生态、以及在联合国倡导开放科学的过程中,所展现出的某种……理念与价值观?”
这个问题有些出乎意料,但戚总师和那位将军对视一眼,反而露出了更深的笑意。
“问得好。”戚总师缓缓道,“技术是基础,但绝不是全部。深空探索,是人类文明最极致的延伸。它需要的,不仅仅是冷冰冰的机器和公式,更需要一种开放、协作、普惠全人类的精神内核,来应对未知的挑战,化解可能的猜忌,真正将探索的成果变为文明的共同财富。你们在生物科技领域的实践,尤其是在推动技术普惠和发展中国家能力建设方面的努力,让我们看到,你们不仅有能力‘造剑’,更懂得‘剑’该为何而铸,该指向何方。这,同样是我们选择合作伙伴时,非常重要的考量。”
陈长生心中了然。这不仅仅是技术的接轨,更是理念与使命的共鸣。
他不再犹豫,站起身,向着戚总师、将军,以及在场的所有航天人,郑重地、深深鞠了一躬。
“感谢国家的信任。‘前沿探索院’及‘长生资本’全体同仁,必将竭尽全力,不负重托。我们承诺,将调动一切资源,以最高的标准、最严的要求,完成‘天宫-生命’项目赋予的各项任务,为中国的深空探测生命保障事业,贡献我们全部的力量。”
赵潇旋也立刻起身,同样鞠躬,声音清亮而坚定:“我代表‘嫦娥’项目组全体研究人员郑重承诺,必将以航天标准要求自己,确保每一项空间实验成功,为联合实验室的攻关做好准备!”
“好!欢迎加入!”戚总师终于露出了畅快的笑容,用力拍了拍陈长生的肩膀。那位将军也微微颔首,眼中满是期许。
接下来的时间,变成了密集的技术对接会。双方的工程师、科学家迅速进入工作状态,讨论实验细节、载荷接口、数据协议、地面模拟方案……陈长生和赵潇旋也完全沉浸其中,仿佛又回到了“前沿探索院”那些充满挑战与激情的日日夜夜,只是这一次,舞台更加广阔,目标更加遥远,肩上的责任,也如山岳般沉重而光荣。
会议结束时,已是深夜。走出那栋肃穆的建筑,抬头望去,北京的夜空罕见地晴朗,冬日的星辰在远离城市灯火的山区,显得格外清晰、冷冽,却又充满了一种诱人探索的神秘。
坐进车里,赵潇旋还沉浸在巨大的冲击与兴奋中,手微微发抖。陈长生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心有些冰凉,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长生……我们真的……要上天了?”她低声问,仿佛还不敢相信。
“不是‘要上天’,”陈长生望向车窗外那片深邃的星空,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是国家需要我们,将生命的火种,带到天上去,带到更远的星星上去。 从今天起,我们的‘星火’,将真正开始燃烧在,中国航天的征途之上。”
车子发动,驶入茫茫夜色。但陈长生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他缔造的“星火”,已经驶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通向星辰大海的壮阔航路。这条路上,有最尖端的技术挑战,有最严酷的深空环境,有最漫长的等待,也有……一个民族,一个文明,迈向宇宙的最深沉渴望与最坚定脚步。
星海,正式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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