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光门的刹那,时空凝滞感远超之前。
并非传送的眩晕,而是一种仿佛沉入深海、被无尽厚重包裹的迟滞。
李天生周身混沌清光自行流转,分解着周遭粘稠如实质的压力,圣体与怀中两块石碑碎片共鸣,为他开辟出一小片相对“正常”的领域。
视野恢复时,他已身处一片截然不同的空间。
没有暗红天空,没有破碎废墟。
头顶是无垠的、点缀着微光的深蓝穹顶,如同夜幕。
脚下是平整的、温润如黄玉的巨大石砖,铺展向远方。
空气中弥漫着精纯、厚重、充满生机的土行灵气,以及一股淡淡的、与“地皇遗骨”同源,却更加浩瀚磅礴的威压。
这是一座保存相对完好的古老殿堂内部。
殿堂极其宏伟,穹顶高逾千丈,由九根雕琢着山河社稷、万物生息图案的巨柱支撑。
殿堂尽头,是一座高台,高台上没有宝座,只有一方古朴的、形似祭坛的石台。
石台中央,悬浮着一团拳头大小、不断流转着土黄、玄黑、赭红三色光晕的本源精粹,散发出令整个殿堂大地为之脉动的气息——大地本源精粹!
高台之下,左右两侧各矗立着九尊高达百丈的雕像。
雕像并非人形,而是各种地只、山灵、河伯、社稷之神的形象,或威严,或慈和,或肃穆,共同拱卫着中央高台。
只是所有雕像都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埃,显得有些黯淡。
【已进入“九州遗墟·内层”——地皇殿(投影)。】
【警告:此地为“九州遗民”祭祀地皇、凝聚大地本源之核心投影残片,时空独立且坚固,外界入口已崩溃。】
【隐藏任务“遗墟之核”进行中:请接近并尝试获取“大地本源精粹”。注意,该精粹受地皇殿规则保护,需通过相应考验或获得认可。】
李天生没有立刻走向高台。
他的目光首先扫过整个殿堂,神识以最谨慎的方式探查每一处角落。
那个尾随而入的星辰道袍身影,让他不得不更加警惕。
殿堂空旷,除了雕像、巨柱、高台,似乎别无他物。
但他能感觉到,这里存在着极其复杂且强大的禁制,只是处于沉寂状态。
怀中的两块石碑碎片,此刻异常安静,只是微微发热,似乎与这殿堂的某种底层韵律隐隐相合。
他迈步,踏上通往高台的白玉阶梯。
第一步踏出,异象立生!
左右两侧共十八尊地只雕像,齐齐一震!
覆盖其上的尘埃簌簌落下,露出内里温润如玉、宝光隐隐的材质。
每一尊雕像的双眼部位,都亮起两点土黄色的光芒,如同沉睡的神灵睁开了眼睛!
无形的压力如山岳般叠加而来,不再是单纯的灵气威压,而是蕴含着“厚重”、“承载”、“孕育”、“镇压”等多种大地真意的法则压迫!
仿佛有十八座神山虚影,同时压向李天生!
换做寻常神通秘境修士,哪怕天人境,在这一步之下恐怕也要被压得骨断筋折,神魂溃散!
李天生身形微微一沉,随即站定。
混沌青莲圣体绽放出蒙蒙清光,脚下生根,与整座殿堂的大地脉动瞬间连接。
“地脉亲和”能力全开,配合圣体本质,竟将那恐怖的法则压迫力,分流、引导、化解了大半!
剩余的压迫,反而成了锤炼他肉身与感悟大地法则的资粮。
他体内的“地皇遗骨”也微微发热,传递出一股孺慕与共鸣的情绪。
“地皇殿的认可……是考验对大地之道的理解与承载么?”
李天生心中明悟,不再抵抗,反而主动放开身心,去感悟、去接纳那十八尊地只雕像传递来的、蕴含不同侧面的“大地真意”。
他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向上攀登。
每一步,压力都在变化,真意侧重也不同。
有时是群山之重,有时是大地之稳,有时是万物生发的包容,有时是地脉涌动的磅礴……
他将这些感悟,与自身“地脉亲和”的体会,与“地皇遗骨”传来的模糊记忆碎片,以及与混沌青莲圣体“承载万法”的本质相互印证。
不知不觉间,他体表开始浮现出淡淡的、与脚下玉阶同色的土黄光晕,步履越来越稳,速度反而渐渐加快。
当他踏上第九级台阶,距离高台仅剩最后九级时,压力骤然一轻。
十八尊地只雕像眼中的光芒同时转为柔和,仿佛认可了他的资格。
然而,考验并未结束。
高台之上,那团大地本源精粹旁,空间微微扭曲,一道身影缓缓凝聚成型。
那是一个身披麻衣、赤足、面容模糊、身形却无比伟岸的男子虚影。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整个大地的中心,是承载万物、孕育众生的基石。
虽只是虚影,却散发着比之前十八雕像加起来还要厚重、还要古老的皇者威严!
地皇投影!
李天生停下脚步,拱手一礼。
他体内的地皇遗骨震动得更加剧烈,几乎要透体而出。
地皇虚影没有言语,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手,掌心向上。
刹那间,李天生感觉周遭景象变幻!
他仿佛脱离了殿堂,置身于一片无垠的、刚刚诞生的原始大地之上。
天空混沌,大地龟裂,火山喷发,洪水肆虐,一片蛮荒破败。
地皇虚影的声音,如同大地律动,直接在他道心中响起:
“大地为何?”
是问询,也是最后的考验。
李天生沉吟片刻,回想一路走来的感悟,结合自身之道,缓缓开口:
“大地者,厚德以载物,稳固以立基,脉动以生息,包容以养万灵。
然,地亦有怒,山崩地裂;地亦有衰,万物凋零。
其道,在恒与变之间,在承载与孕育之衡。”
他顿了顿,指尖浮现一缕混沌雷光,轻轻点向脚下龟裂的大地:
“而我之道,非仅循地。以混沌御雷,可裂地开天;以青莲为本,可生发于微末;以超脱为志,当统御万法,包括这大地沉浮。”
话音落下,他那一缕混沌雷光没入大地。
没有破坏,那雷光中蕴含的“开天”生机与“混沌”本源,竟让那片龟裂的蛮荒大地,迅速弥合裂缝,滋生出一片片嫩绿的植被虚影!
虽只是幻象,却展示了一种超越单纯大地法则的、更高层面的“创造”与“调和”!
地皇虚影静静看着,模糊的面容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与欣慰。
良久,那蛮荒景象如潮水般退去,李天生重新站在了高台下的第九级台阶上。
地皇虚影对着他,微微颔首。
随即,身影淡化,消散无形。
那团悬浮的大地本源精粹,光芒柔和下来,主动朝着李天生缓缓飞来。
【成功通过“地皇殿”核心考验!获得“大地本源精粹”认可!】
【隐藏任务“遗墟之核”完成度:70%。可收取本源精粹,任务基本完成。继续深入探索核心区域,可能提升完成度与奖励。】
李天生伸出手,那团三色光晕的本源精粹落入掌心,温润沉重,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精纯大地法则与生机。
他没有立刻吸收,而是先将其封存于一个特制的玉盒,收了起来。
此地并非闭关融合的最佳场所。
收取精粹后,整个地皇殿微微震动。高台后方,那原本是墙壁的位置,忽然变得透明,显露出其后更深处的景象——那是一片更加深邃、仿佛通往地心核心的螺旋通道,通道尽头,隐约有九色光华流转,与怀中石碑碎片的共鸣达到顶峰!
那里,才是这内层区域真正的核心,或许藏着“九州镇族之器”更多的秘密,甚至可能与“太初分身”直接相关。
李天生目光一凝,正欲前往探查。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平静,却带着星辰运转般玄妙韵律的声音,突兀地在大殿中响起:
“混沌为基,雷法为用,青莲为根,志在超脱。道友好气魄,好志向。”
李天生霍然转身!
只见大殿入口处,那原本空无一物的白玉地面上,点点星光汇聚,勾勒出一道修长身影。
星光凝实,化为一位身着星辰道袍、面容俊朗如玉、双眸深邃如寰宇的青年。
他气息缥缈,似与周天星辰相连,修为赫然达到了长生秘境“万寿境”的层次!
而且,并非初入,至少是万寿境中期甚至后期!
更重要的是,李天生从此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与这“九州遗墟”格格不入,却又同样古老深邃的道韵。
“阁下何人?尾随在下,意欲何为?”
李天生声音平静,体内混沌源力却已悄然流转,混沌力场蓄势待发。
此人能无声无息进入此地,修为又远超当前自己伪装的水准,绝非易与之辈。
星辰道袍青年微微一笑,笑容令人如沐春风,却难测深浅:
“在下辰星子,来自‘周天星宫’。并非有意尾随,只是道友身上,既有我宫世代追寻的‘混沌’气息线索,又牵动这‘九丘遗墟’反应,不禁心生好奇,遂入内一观。”
周天星宫?李天生脑海中迅速搜索从藏经阁获得的记忆。
那似乎是玄黄大世界一个极为古老神秘的道统,隐世不出,传闻与上古星辰大道有极深渊源,实力深不可测,地位超然,连仙道十门都对其忌惮三分。
“辰星子道友有何指教?”李天生不动声色。
“指教不敢当。”辰星子向前踱步,动作自然,仿佛在自家花园散步,“只是想与道友做一笔交易,或者说合作。”
他目光扫过高台后方显露的螺旋通道:
“那里,应是九丘遗民封印‘归墟魔眼’与供奉‘社稷鼎’虚影的核心所在。
唯有身负‘九丘信物’——也就是道友怀中的石碑碎片,且通过地皇考验者,方可安全进入,接近核心。”
“而道友所求,无非是其中可能存在的、与‘太初’相关的遗泽或信息。”
辰星子看向李天生,目光仿佛能洞悉部分真相,
“我周天星宫,亦对‘混沌’之秘追寻万载。宫内古籍记载,‘九丘社稷鼎’的鼎心之处,曾炼入过一缕‘太初紫气’,那是混沌未分时最本源的气息之一,或对道友有莫大裨益。”
“我的条件很简单。”
辰星子伸出三根手指,“第一,带我进入核心区域。
第二,若得‘太初紫气’相关信息或实物,需与我共享,或允许我以等价之物交换。
第三,若在核心区域发现与‘周天星轨’或‘星辰混沌碑’相关的线索,需优先告知于我。”
“作为回报,”他语气诚恳,
“我可立下星辰心誓,在此行中绝不对道友不利,并可出手助你应对核心区域可能存在的危险。
同时,我周天星宫,可欠你一个人情。日后在玄黄大世界,或面临某些‘超规格’的麻烦时,我宫可酌情为你提供一次庇护或斡旋。”
条件清晰,利弊分明。
此人显然看出了李天生部分根底,也知晓此地部分秘辛,修为高深,态度看似平和却不容拒绝。
李天生心念电转。
拒绝?对方修为高深莫测,在此地动手绝非上策,且可能错失核心区域机缘。
答应?则需分享关键信息,且引入一个不可控的变量。
他权衡片刻,目光迎向辰星子深邃的眼眸:
“可以。
但需加一条:进入核心后,若遇不可调和之争,以实力定归属,不得事后纠缠。”
辰星子闻言,笑容更盛:“爽快!理当如此。”
他并指如剑,在眉心一点,引出一缕璀璨的星光,当空划出一个复杂的星图符文:“周天星辰为鉴,我辰星子立誓……”
星辰心誓立下,一道无形的约束力没入两人神魂。
誓成,辰星子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友,请先行。我对那地皇考验,可没把握。”
李天生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那螺旋通道。
辰星子紧随其后,望着李天生的背影,眼底深处,一抹难以察觉的、混杂着好奇、探究与某种更深期待的光芒,一闪而逝。
“太初的气息,混沌的雷法,还有那似有似无的‘青莲’道韵。
师尊推算中的‘变数’,会是你么?”
“这潭死水,也该搅动一下了。”
两人身影,一前一后,没入螺旋通道深处的九色光华之中。
地皇殿,重归寂静。
唯有十八尊地只雕像眼中光芒缓缓熄灭,尘埃再次无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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