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战场,没有硝烟,却处处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上午九点整,我推开了镇政府三楼的会议室大门。
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挤进来,在长条会议桌上切割出斑马线般的光影,恰好照亮了墙上那面刺眼的奖牌——“心灵成长计划先进单位”。
它像一块尚未愈合的伤疤,裸露在空气里。
分管文教的王副镇长已经等在那里,脸上挂着滴水不漏的笑容。
“林同志,辛苦你了。”他主动起身,为我拉开椅子,姿态客气得近乎疏远,“我们全力配合你的工作。不过……关于‘心灵成长计划’的那些旧材料,是不是最好暂时封存?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再翻出来,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我点点头,附和道:“王镇长考虑得周到,我的工作原则也是尽量避免对社区居民造成二次伤害。”嘴上应承着,我的视线却落在他那只正不自觉摩挲着袖口的手上。
银灰色的袖扣,在光线下闪过一丝冷光。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款式,我记得清清楚楚,和我们在砖窑废墟里,从那堆混着碎瓷的人骨中找到的纽扣,一模一样。
我的大脑像是被接入了某个精密的分析仪器,金手指的能力在悄无声息中启动。
我开始专注于他的声音,不是内容,而是节奏。
当他说到“封存”、“恐慌”以及“二次伤害”这三个词时,我的听觉系统捕捉到了常人无法察觉的微秒级延迟。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演员在背诵不熟悉的台词,每到关键词,就需要在大脑里刻意检索一下。
他在掩饰什么?
或者说,他在执行谁的指令?
我在笔记本上画下了一个袖扣的简笔画,旁边标注了一个问号。
午休时间,办公楼里的人渐渐散去,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午后的倦意。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避开监控,像个幽灵一样溜进了走廊尽头的档案室。
管理员正背对着门口,压低声音打着电话,紧张的语气透过门缝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她真的要查原始签名,这可怎么办?万一被她看出什么……”
我立刻缩进旁边一人多高的档案柜后面,屏住呼吸。
金手指自动锁定了他的声音,并开始同步录音。
在我强大的信息处理能力下,那段模糊的对话被迅速解析,同时,一个虚拟的拨号界面在我脑中浮现,通过微弱的电磁波信号反向追踪,最终锁定对方号码的归属地——市郊,康宁私立精神病院。
我的后背瞬间起了一层冷汗。
精神病院?
这件事为什么会牵扯到那里?
管理员很快挂了电话,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档案室,甚至忘了锁门。
我闪身进去,直奔标注着“重点工程项目”的档案区。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像是要挣脱束缚。
我找到了那个印着“心灵成长计划”的厚重卷宗,迫不及-待地翻开。
一沓沓泛黄的家长同意书散发出陈旧纸张特有的霉味。
我飞快地翻阅着,一个诡异的细节让我停下了动作。
所有家长的签名,无论是“王”、“李”还是“张”,笔迹都呈现出一种惊人的相似性,仿佛出自同一人之手,只是刻意模仿着不同的风格。
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每一份同意书右下角的红色指纹印,无一例外,全都是左手大拇指的指纹。
一个、两个或许是巧合,但几十个家庭,所有签署人都不约而同地使用左手拇指按印?
这完全违背了大多数人的书写和用印习惯。
除非,他们按指纹时,根本看不见自己按的是什么。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紫外线灯笔,这是顾昭亭特意为我准备的。
我关掉档案室的灯,拉上窗帘,一束幽蓝的光照在纸面上。
瞬间,在签名和指纹的下方,一行原本看不见的微缩水印浮现出来,像是来自地狱的烙印:“模型社·样本b”。
样本b?
那A在哪里?
还有c、d、E吗?
我的孩子们,在他们眼里,难道只是一串冰冷的编号?
下午两点,我按照约定,在镇上的老茶馆见到了李姐。
她曾是妇联的干事,当年亲自负责“心灵成长计划”与各个家庭的对接工作,如今被调到了后勤,负责管理仓库。
她看到我时,端着茶壶的手抖得厉害,滚烫的茶水溅到了手背上,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林老师……我……”她张了张嘴,眼圈瞬间就红了,“我不是不想说,真的不是……”她哽咽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可我儿子……我儿子好不容易才考上市重点,他们有的是办法,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让他‘心理不适’,被学校劝退。我不能拿我儿子的前途去赌……”
我没有劝她勇敢,也没有提举报。
我知道,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孩子的未来就是她的软肋。
我只是默默地从包里抽出一张A4纸,推到她面前。
那是一张我用电脑拼接而成的图片。
左边,是她女儿小学时获得市级一等奖的作文,题目是《我的梦想》,照片里的小女孩举着奖状,笑得天真烂漫。
右边,则是在那个阴森的“陈列馆”里,那个刻着她女儿名字的陶瓷娃娃,空洞的眼睛正对着镜头。
李姐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张图上。
茶馆里人声嘈杂,我却仿佛能听到她内心世界崩塌的声音。
十分钟,整整十分钟,她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最后,她那双失神的眼睛终于流下两行清泪。
她抬起头,嘴唇翕动着,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说出了那个被埋藏了数年的秘密:“签字那天……他们准备了两份文件,一份是同意书,一份是空白合同。他们让你按手印的位置,很巧妙,刚好……刚好盖住了合同背面用最小号字印刷的那行字——‘自愿参与人体意识转移实验’。”
人体意识转移实验。
这几个字像一颗炸雷,在我脑中轰然炸响。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终于拼凑出了一幅完整而又狰狞的图景。
回程的车上,天色已经阴沉下来。
顾昭亭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匿名短信。
他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把手机递给我。
屏幕上只有一行字:“停止调查,否则下一个摔碎的,就是活人。”
我的金手指几乎是本能地启动了分析。
信号来源的基站被迅速定位——县政府大楼,三层,东侧。
那片区域,只有一个核心部门:政法委副书记办公室。
“他们终于怕了。”顾昭亭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我却摇了摇头,目光依然锁定在那条短信上。
“不对。”我说,“这条威胁,太直接,太刻意了。”我快速复盘着今天见到的人和听到的事。
王副镇长在强调“稳定”,李姐在恐惧“报复”,档案室的管理员在担心“暴露”,他们所有人的行为逻辑,都是在掩盖和自保。
唯独这位从未露面的副书记,一出手就是赤裸裸的恐吓,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大概位置。
他不怕我们知道是他吗?
不,他不是不怕。
他是想让我们以为是他。
他想把我们的注意力,从那个更深、更关键的地方引开。
他就像一个拙劣的魔术师,用一只手夸张地挥舞着,吸引所有观众的目光,而另一只手,正在黑暗中完成真正的诡计。
康宁私立精神病院,那才是他真正想让我们忽略的地方。
夜深了,我回到母亲留下的老房子。
顾昭亭仔细地检查了所有的门窗,确认安全后,才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我无法入睡,随手拿起一本母亲生前最爱读的语文课本,摩挲着泛黄的纸页。
那是她留给我为数不多的念想。
我无意识地翻到《静夜思》那一页,这是母亲教我认识的第-一首诗。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我借着光,忽然注意到诗句之间的空白处,似乎有几道极淡的铅笔痕迹,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立刻凑过去,调整着书本的角度,让光线从侧面照亮纸页。
一行用小号仿宋体写下的小字,如同鬼影般缓缓浮现:“录音带在广播站b柜第三格。”
我猛地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镇上的广播站,正是我明天要去的地方,我的任务是为新招募的社区心理辅导志愿者进行岗前培训。
这到底是母亲留下的线索,还是敌人设下的陷阱?
顾昭亭看到我的反应,立刻警觉起来,低声问:“怎么了?发现什么了?”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到那行字,眼神也变得凝重起来。
“去吗?”他问。
这个问题,不需要思考。
我伸手探入胸前的口袋,紧紧握住那张被我妥善收藏的照片。
照片背后,是母亲秀丽的字迹:“晚照,你要活得像太阳。”那几个字的棱角,正硌着我的心口,传来一阵阵温热的刺痛。
“去。”我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迎向顾昭亭的视线,“过去,是她在为别人发声。这一次,换我替她说话。”
窗外,厚重的乌云终于被撕开一道狭长的裂缝。
清冷的月光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穿过庭院,不偏不倚地照亮了院子里那扇虚掩着的、排行第三的门。
门后是无尽的黑暗,而那道月光,铺成了一条通往黑暗的、尚未走完的路。
我闭上眼睛,脑海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在静静地等待,等待黎明前第一声鸟鸣。
那将是,开战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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