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带来的眩晕与失重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实、冰凉的地面触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旧、干燥、带着淡淡尘土与腐朽草木的味道，与幽寂林海的潮湿、遗迹深处的阴寒死气截然不同。
林凡率先睁开眼，手已按在了匕首上。“万象星鉴”在怀中微震，散发出比之前明亮一丝的光晕，自动开始了小范围的环境扫描。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昏暗、空旷、呈不规则圆形的天然石殿。石殿大约有十几丈方圆，穹顶高耸，垂下许多长短不一的钟乳石。地面凹凸不平，积着厚厚的灰尘。石殿中央，果然有一个与“观星台”上相似、但规模小得多、且已大半坍塌的玉石祭坛。祭坛上光芒尽失，符文黯淡，显然是刚刚将他们传送过来的另一端，此刻已彻底损毁，无法再用。
石殿四周，有几条通向不同方向的天然或粗糙开凿的甬道，黑黢黢的不知通往何处。微弱的光源，来自穹顶上几处裂缝透下的、不知是日光还是月光的惨淡光芒，以及石壁缝隙中一些散发着幽绿、暗蓝微光的低矮苔藓和菌类。
“这里……是哪里？”苏婉也坐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疲惫。她身上的“星月佩”光芒已彻底内敛，消耗颇大。
“不在幽寂林海了。”林凡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到一条甬道口，向外张望。甬道蜿蜒，空气相对流通，带着外界的气息。“灵气浓度一般，但属性平和，没有林海和遗迹里的狂暴与阴寒。我们很可能被传送出了秘境，但……似乎也没回到紫霄宗附近。”
“万象星鉴”的扫描反馈传来模糊信息：“当前坐标未知。环境灵力属性分析：木、土属性为主，略带水、金。无明显危险能量源。空气成分：正常。初步判定为自然形成的地下洞穴系统，存在人工改造痕迹（古旧）。”
“先离开这个石殿，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整，再设法确定位置。”林凡做出决定。此地空旷，若有危险不易躲藏。
两人选了一条相对宽敞、空气流动更明显的甬道，小心翼翼地向深处走去。甬道内光线极暗，全靠“万象星鉴”的微光和那些发光的苔藓照明。地面湿滑，偶尔能听到深处传来的、不知名小虫爬行的簌簌声和滴水声。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微弱的天光。两人加快脚步，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出口外，是一片植被茂密、古木参天、但光线同样昏暗的谷地。抬头望去，天空被高耸入云、几乎合拢的山峰遮蔽，只露出一线狭窄的、灰蒙蒙的天光，正是典型的“一线天”地貌。谷地中雾气弥漫，湿气很重，灵气比石殿内浓郁一些，带着山林特有的清新与淡淡的腐殖质气息。
“我们……好像在一个巨大的山体裂缝底部？”苏婉看着四周高不可攀、陡峭如削的岩壁，以及头顶那一线天，脸色有些难看。这种地形，易进难出。
林凡也皱起眉头。他尝试运转“混元星煞”，感应天地灵气流向。灵气在此谷中盘旋，难以散出，也少有外界灵气灌入，形成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想要出去，恐怕只能攀爬那近乎垂直的岩壁，或者找到其他隐秘的出口。
“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恢复状态，再探查出路。”林凡沉声道。当务之急是恢复实力，处理伤势，清点收获，然后才能考虑如何离开这绝地。
两人在谷地边缘，找到了一处背靠岩壁、前有巨石遮挡、地面相对干燥的天然石穴。石穴不深，但足以容身。林凡在洞口布置了几个简单的预警禁制，苏婉则清理出一块干净地方。
燃起一小堆篝火（用干燥的苔藓和枯枝），微弱的火光驱散了石穴内的阴冷湿寒，也带来了些许安全感。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映照着两人疲惫却放松了些许的脸庞。
直到此刻，他们才真正有时间回顾、整理这趟惊心动魄、几度生死边缘的秘境之行。
“这次……真是差点就回不来了。”苏婉抱着膝盖，望着火焰，心有余悸。从被王枭追杀，到遗迹底层死战骸骨妖，再到最后激活传送阵逃出生天，每一刻都在刀尖上跳舞。
林凡默默点头，开始检查自身。伤势在“玄冥冰魄”之力滋养和传送后的短暂调息下，已无大碍。修为稳固在炼气六层巅峰，甚至因为连番生死搏杀和特殊能量滋养，根基异常扎实，隐隐触摸到了七层的门槛。“混元星煞”变得更加凝练、驯服，对星辰之力的感应和煞气的操控都强了不少。“北辰星核”与他的联系也更加紧密，提供的星辰之力更加精纯。
他取出“万象星鉴”。罗盘边缘的焦黑似乎褪去了一些，镜面也清晰了一丝，显然在“观星台”吸收的星辰之力和激活传送阵时得到了滋养。功能似乎恢复了些许，探查范围略有增加，对能量和环境的解析也更快了一点。最重要的是，其中似乎烙印下了那幅“星枢阁”遗址星图的部分信息，虽然残缺，但明确标记了“中州大陆备用传承点”的大致方位，这将是未来重要的指引。
他又查看从璇玑骸骨处得到的暗黄卷轴。卷轴本身材质特殊，似乎蕴含某种保护力量，使得其中以神念烙印的信息得以长存。这卷轴价值无量，不仅是“星枢阁”的历史见证，更可能包含着更高深的星辰类功法或知识，只是需要慢慢参悟、破解那些古老文字。
最后，是他的“天工密令”碎片。此物已嵌入寒洞封印巨柱，相当于遗失在了遗迹底层。但林凡有种感觉，那碎片或许本就是属于那里的，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而且，通过“万象星鉴”，他似乎能模糊地感应到那碎片残留的一丝联系，只是极其微弱，距离遥远。
除了这些，便是些零碎收获：从王枭手下身上搜刮的几十块下品灵石、几张普通符箓、苏婉给予的丹药已耗尽、以及那件得自遗迹的、具备基础防护和清凉效果的古老法衣。哦，还有那块引发一切、让他获得“千丝引”传承的灰扑扑玉简，此刻看来，或许也与“天工宗”（星枢阁外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总结下来，最大的收获，并非实物，而是信息、传承的线索、以及对自身力量更深的认知。当然，还有与苏婉这生死与共的战友情谊。
“苏师姐，这次多谢了。”林凡看向苏婉，郑重道。若非苏婉的“星月佩”和一路相助，他绝无可能走到最后。
苏婉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这些干嘛，要不是你，我也早死在王枭手里了。我们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哦不，是同生共死的伙伴了！”她顿了顿，笑容敛去，露出思索之色，“而且，这次秘境之行，牵扯出的东西……太惊人了。星枢阁，归源之劫，混沌侵蚀……还有我家的‘星月佩’竟然是什么‘星钥’……我感觉，我们好像不小心，揭开了一个了不得的、被尘封了万古的秘密的一角。”
林凡深以为然。他原本只想在紫霄宗安身立命，查明些许自身异常，却不想被卷入如此宏大的上古谜团之中。这既是巨大的机缘，也意味着难以想象的危险和责任。
“那些事，离我们还太远。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回到紫霄宗。”林凡将思绪拉回现实，“王枭生死不明，但多半没死。我们失踪数日，宗门内不知是何情形。我们必须尽快回去，了解情况，应对可能的变化。”
“可是，怎么出去？”苏婉看向石穴外那高耸的岩壁和一线天光，满面愁容。
林凡也沉思起来。攀爬岩壁风险太大，且不知上方是何情况。或许……这谷地另有出路？或者，可以利用“万象星鉴”的探查能力，寻找此地灵脉走向或薄弱之处？
“先休整一夜，明日我们仔细探查这谷地。既然有传送阵通到此地，说明此地绝非完全封闭的死地，定有出路。”林凡决定道。
是夜，两人轮流守夜，在篝火的噼啪声和谷地深处隐约的兽吼虫鸣中，度过了离开遗迹后的第一个夜晚。
翌日清晨，光线依旧昏暗。两人服下辟谷丹，开始对谷地进行系统探查。
谷地不大，呈狭长形，长约数里，最宽处不过百丈。除了他们出来的那个石殿洞口，还在岩壁上发现了另外几个被藤蔓遮蔽的、大小不一的天然洞穴，但探查后发现都是死路，或通往更深、更危险的地下裂隙。
谷地中植被茂密，多是喜阴的蕨类、苔藓和矮小灌木，偶尔能看到几株低阶的、散发着微光的灵草，但价值不高。也生活着一些小型妖兽和毒虫，但对恢复实力的两人构不成威胁。
就在探查到谷地最深处，一处水汽氤氲、生长着大片暗蓝色苔藓的岩壁下时，“万象星鉴”的扫描，终于传来了不一样的反馈。
“检测到前方岩壁后方，存在持续、稳定的水流声，及微弱但异常的风蚀孔隙能量反应。岩壁结构在此处有天然薄弱带，厚度约三至五丈。”
“水流？风蚀孔隙？”林凡精神一振，走到那面岩壁前。岩壁布满湿滑的苔藓，看上去与别处无异。他伸手按在岩壁上，仔细感知。果然，掌心传来极其微弱的、有节奏的震动，仿佛岩壁另一侧有水流冲击。将耳朵贴上去，更能隐约听到“哗哗”的水声。
“这后面，可能是一条地下暗河！”苏婉也听到了声音，惊喜道。
“有暗河，就可能通往外界的出口！”林凡眼中闪过希望。暗河能流进来，就能流出去。只要能打通这面岩壁，或许就能顺着暗河离开这封闭的谷地。
“可是，这岩壁有三五丈厚，我们怎么打通？用法术轰开？动静太大，万一引起塌方……”苏婉有些担忧。
林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仔细探查岩壁结构，并让“万象星鉴”进行更精确的分析。片刻后，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岩壁虽厚，但结构并不均匀。这里，”他指向水声最清晰处上方约一人高的地方，“和这里，”又指向斜下方一处，“是两个应力交汇的薄弱点，岩石质地相对酥松，且有天然的微小裂缝延伸向内部。我们不需要完全轰开，只需在这两点，开凿出两个足够人通过的孔洞，然后……用水磨工夫，配合灵力震荡，一点点扩大、连通，最终形成一个通道。”
这是个笨办法，但稳妥，动静小，适合他们现在的情况。而且，有“万象星鉴”的精确探查和“混元星煞”对物质（岩石）的侵蚀特性，成功率很高。
“就这么干！”苏婉立刻同意。被困在这绝地，任何可能的出路都值得尝试。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便在这谷地深处，开始了枯燥而艰辛的“开洞”工作。林凡以匕首和“混元星煞”侵蚀、震碎岩石，苏婉则用剑和灵力将碎石清理出去。“万象星鉴”实时监控岩壁结构和内部水流情况，调整开凿方向和力度。
饿了服辟谷丹，累了便打坐恢复。夜间则回到石穴休息，布下警戒。
日子在单调的敲击、搬运、调息中重复。但两人的配合却越发默契，对自身灵力的操控也更加精微。尤其是林凡，“千丝引”在开凿细小裂缝、探查内部结构时发挥了奇效，而“混元星煞”对岩石的侵蚀效果，也让他对这种力量有了新的理解。
五日后，第一个孔洞，终于打通了！
“噗嗤！”
一股冰凉、带着浓郁水灵气的水流，从拳头大小的孔洞中猛地激射而出，喷了林凡一脸。但他不惊反喜。
“通了！后面果然是暗河！”
两人精神大振，加快进度，又花了三日，将两个孔洞扩大、连通，形成了一个足以让人弯腰通过的、粗糙的洞口。
洞口后面，是一条宽阔、湍急、不知流向何方的地下暗河。河水冰冷刺骨，深不见底。河岸是滑腻的岩石，空间时宽时窄，洞顶垂下无数石钟乳。空气潮湿阴冷，但充满了流动的气息。
没有犹豫，林凡用找到的坚韧藤蔓和树枝，临时扎了一个简陋的木筏。两人乘上木筏，以灵力为桨，顺着湍急的水流，向着黑暗的前方漂去。
木筏在暗河中起伏，时而穿过狭窄的裂缝，时而进入开阔的洞穴。四周一片黑暗，只有“万象星鉴”的微光勉强照亮前方数丈。水声轰鸣，寒意侵体。
不知漂流了多久，也许几个时辰，也许更久。就在两人灵力消耗大半，浑身湿透冰冷，几乎要坚持不住时——
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不同于发光苔藓的、自然的、朦胧的天光！
水流也变得平缓了一些。
“出口！是出口！”苏婉激动地指向那光点。
木筏顺着水流，缓缓漂向那光点。光点越来越大，渐渐能看清，那是一个被茂密藤蔓和水生植物半掩着的、通往外界的水道出口！
哗啦——！
木筏冲出洞口，刺目的天光瞬间笼罩了两人。久违的、温暖的阳光，新鲜的、带着草木芬芳的空气，以及开阔的视野，让两人几乎有种重获新生的恍惚感。
他们漂在一条宽阔、平缓、两岸郁郁葱葱的山间河流上。远处，是连绵起伏、植被茂密的群山。天空湛蓝，白云悠悠。
“我们……出来了！”苏婉忍不住欢呼，虽然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喜悦。
林凡也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环顾四周，辨认着地形和太阳方位。
“这里……好像是紫霄宗山门东南方向，约三百里外的‘落云山脉’外围？”他根据“万象星鉴”对灵气属性和地形的模糊分析，结合之前对紫霄宗周边地理的了解，做出了大致判断。
虽然偏离了秘境入口，但总算回到了相对熟悉的区域，而且距离紫霄宗不算太远。
“先上岸，找个地方休整，然后尽快赶回宗门！”林凡做出决定。
两人将木筏靠岸，踏上坚实的土地，感受着阳光的温暖，恍如隔世。
秘境之行，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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