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基础生存保障法》进入试行阶段。
初曦城各处设立了第一批“共济站”,凡人可凭身份牌每日领取定额口粮。排队的人群从黎明站到黄昏,但秩序井然——凌清瑶派出的执法队混在人群中,任何插队或骚动都会立刻被制止。
阿木几乎住在了共济总署。他要核对账目、调配物资、处理各站点的突发状况,还要应付贵族们各种“程序性刁难”——他们无法直接反对法案,却在每个审批环节设置障碍。
“阿木大人,西三区的粮食储备又被卡了,”副手推门进来,满脸疲惫,“仓储司说我们的防火阵法不符合‘新标准’——那标准是昨天刚颁布的。”
阿木用力地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似乎想要借此缓解一下头部传来的阵阵剧痛,但却收效甚微。此时,他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血丝所占据,看上去格外疲惫和憔悴。
按照新的标准来修改吧。至于费用嘛……就从我个人的津贴里面扣除好了。 阿木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与苦涩,仿佛这个决定让他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然而,站在一旁的副手显然并不认同这样的做法。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反驳的话,却被阿木毫不客气地打断道:别废话!照我说的办就行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这批粮食顺利发放下去,其他的都不重要。就算要吃亏,也只能由我们来承担了。
副手听后,心中虽然仍有不满,但看到阿木坚决的态度,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会按照阿木的指示去执行任务,并转身缓缓退出房间。
随着房门轻轻关上,整个屋子再次陷入一片寂静之中。只有偶尔传来的纸张翻动声,提醒人们这里还有一个忙碌工作的身影存在。
阿木静静地坐在书桌前,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窗外。此刻,一阵悠扬而庄重的钟声突然传入耳中,他这才意识到时间早已悄然流逝,夜幕已然降临。
他不禁暗自叹息一声,目光重新落回到桌面上那座高耸入云般的文件堆上。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今日本应前往参加的万象学院奠基仪式场景——那可是同盟历史上首屈一指的跨种族高等学府啊!而且,这次活动还是由云昭亲自点名将他列为凡人代表前去出席的呢......想到此处,阿木嘴角泛起一抹苦笑,然后拿起笔,继续埋头于眼前繁琐枯燥的公文审批工作当中。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敲响。
“进。”
进来的是个陌生的年轻侍卫,穿着初曦城卫队的标准甲胄,手里端着茶盘。“阿木大人,执政官大人见您连日劳累,特命卑职送来参茶。”
阿木愣了一下。凌清瑶确实对他关怀备至,但派遣手下之人送来茶水......这着实不似她一贯的行事风格啊!
他将目光投向那名侍卫身上。此人年纪尚轻,估摸也就二十二三岁光景,相貌平平无奇,唯有一双眼睛满含恭敬之意,看上去并无异样之处。
兴许真真是自己多虑了吧?阿木这般想着,便伸手接过了茶杯,并开口言道:烦请转告贵府主人,多谢其美意。
遵命。侍卫应声答道,随即便躬下身去,缓缓退出房间。然而就在他转过身去的一刹那间,只见其右手食指微微一动,若有若无地朝着空中轻轻一弹。
可惜此时此刻的阿木并未察觉到这细微的举动。毕竟方才经过一番忙碌之后,他已然感到口干舌燥至极,于是迫不及待地举起手中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杯中所盛乃是一碗参茶,温度恰到好处,入口时略带几分苦涩之味,但回味起来却是甘甜可口、令人回味无穷。待得整碗茶饮下肚以后,阿木顿觉浑身舒畅无比,就连先前积累下来的些许倦意也仿佛烟消云散一般消失无踪了。
阿木再度低头专注于眼前堆积如山的公文之中。
一刻钟后,阿木突然胃里一股绞痛传遍全身。
那不是普通的疼痛,而是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铁钎在五脏六腑里搅动。阿木闷哼一声,从椅子上滑落,蜷缩在地。冷汗瞬间浸透衣衫,视野开始模糊。
茶里有毒。
而且不是凡毒——他能感觉到灵力在经脉中疯狂乱窜,与某种阴寒的力量激烈对抗。是专门针对修行者的剧毒,若非凌清瑶之前强行帮他打通了基础经脉、让他有微薄灵力护体,此刻他已经是一具尸体。
“来……人……”他嘶哑地喊,但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门被推开了。
还是那个年轻侍卫。他缓步走进来,脸上恭顺的表情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杀意。
“凡人果然命硬。”他蹲下身,从靴中抽出一柄漆黑的短匕,匕身刻满扭曲的符文,“可惜,第二刀你就躲不过了。”
阿木想动,但身体完全不听使唤。毒药正在侵蚀他的神经。
短匕举起,对准他的心脏。
就在刀尖即将刺入的瞬间,窗外突然射进一道银光。
那是一支箭,通体由秘银打造,箭镞上流转着破魔符文。它精准地贯穿了侍卫持刀的手腕,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带飞出去,钉在墙上。
“啊——!”侍卫惨叫。
房门被彻底撞开。三名真正的初曦城卫队成员冲了进来,领头的队长看都没看墙上的刺客,直奔阿木:“医疗队!快!”
阿木在失去意识前,看到了队长胸甲上特殊的徽记——那是凌清瑶直属的“暗翎卫”。
她早就布置了保护。
但刺客……是怎么混进卫队的?
同一时刻,龙族使馆。
敖洄正在密室中会见几位龙族长老。他们在争论是否要开放龙族部分古炼金术给同盟共享。
“这是我族的根基!”一位红鳞长老怒道,“敖洄,你太过软弱!”
“根基不是藏起来的,”敖洄平静地反驳,“是拿出来,与人交换,然后变得更深更广的。”
就在这时,密室的防护阵法突然剧烈闪烁。
“敌袭!”敖洄瞬间反应过来,龙威爆发,将几位长老护在身后。
但攻击并非来自外部。
密室角落的阴影中,一道人影缓缓浮现——那是敖洄最信任的副官,一条跟随他三百年的黑龙。此刻,副官的眼中流转着诡异的紫黑色光芒,手中握着一柄龙族禁器:“噬鳞锥”。
专破龙鳞,蚀骨腐魂。
“你被控心了。”敖洄的声音沉了下来。他能感觉到副官体内那股陌生的、充满恶意的精神力量。
“为了……龙族的……纯粹……”副官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有两个意识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他举起噬鳞锥,刺向自己的胸口——不,目标是敖洄,但在最后一刻,副官残存的意识让攻击偏了半分。
即便如此,锥尖还是刺入了敖洄的左肋。
剧痛伴随着灵魂层面的腐蚀感扩散开来。敖洄闷哼一声,龙血溅出,落地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噬鳞锥上涂了针对龙族的复合剧毒。
“长老,拿下他!别伤性命!”敖洄咬牙下令,同时运转龙元压制毒素。
几位长老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扑向副官。但副官眼中紫黑光芒大盛,竟然自爆了体内龙珠——
“轰!”
密室的防护阵法彻底破碎,整个使馆都在震动。
烟尘中,敖洄单膝跪地,看着副官化为灰烬的地方,龙瞳中第一次燃起了真正的怒火。
这不是刺杀。
这是对他敖洄、对整个龙族尊严的践踏。
同一时刻,执政官府邸。
凌清瑶正在批阅一份关于边境贸易的协议。她揉了揉眉心,最近总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感。
情报网络显示旧贵族残余正在密谋什么,但她安插的暗线始终无法触及核心。那些人学聪明了,用最原始的、无法被法术探测的方式传递信息:口信,密文信件,甚至手势暗号。
窗外的月光很亮。
她起身想关窗,却在抬手的一瞬间,心脏骤然一缩。
那是多年生死搏杀练就的直觉。
她甚至没有回头,身体本能地向左侧急闪。
“噗嗤。”
一柄淬毒的短剑擦着她的右肩划过,割开了执政官袍服,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剑上的毒立刻发作,伤口传来麻痹感。
凌清瑶旋身,袖中滑出两柄细剑,架住了紧随而来的第二击。
攻击她的人,是她的近卫队长——一个跟随她七年,从北境战场一路走到今天的女人。
“为什么?”凌清瑶问,声音很冷。
近卫队长的眼神空洞,只有瞳孔深处一点诡异的紫黑:“归一……归寂……”
又是归一教残党?不,不对。这种控制手法比归一教更精妙,更……阴毒。
队长猛然后撤,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珠子,咬破舌尖将血喷在上面。
凌清瑶认出了那东西:“寂灭雷!你想毁了整个府邸?!”
她不再留情,双剑合击,剑光如网罩向队长。必须在珠子激活前制服她。
但队长竟不闪不避,任由剑锋穿透身体,双手死死握住珠子,疯狂注入灵力。
“一起……死……”
珠子开始发光。
凌清瑶瞳孔收缩。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无形力量从天而降,精准地笼罩住那颗珠子。黑色的光芒像是被冻结般停滞,然后寸寸碎裂,化为虚无。
同时,近卫队长眼中的紫黑光芒消散,她恢复神智的瞬间,看到了自己胸口透出的剑锋,以及凌清瑶惊愕的脸。
“大人……对不……”她张了张嘴,倒下。
凌清瑶接住了她逐渐冰冷的身体,抬头望向窗外。
夜空中,一道白衣身影缓缓落下,足尖轻点屋檐,如羽毛般无声。
云昭。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蕴含星空的眼睛深处,正翻涌着冰冷的怒意。
“他们动手了。”云昭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同步,精准,目标明确——我,你,敖洄,阿木。”
凌清瑶放下队长的尸体,检查肩上的伤口——麻痹感正在扩散。“毒很厉害,但我能压制。阿木和敖洄那边——”
“阿木中毒,但暗翎卫救下了。敖洄被噬鳞锥所伤,龙元受损,但无性命之忧。”云昭走到她面前,手指轻点她肩头,一缕星光渗入伤口,黑色的毒素瞬间被净化。
他看向地上队长的尸体:“她的灵魂在被控制前就被种下了‘自毁印记’。一旦任务失败或恢复清醒,印记就会触发。”
“所以什么都问不出来。”凌清瑶握紧了拳。
云昭却摇了摇头。
他蹲下身,手掌悬停在队长额头上方。星光从掌心洒落,渗入尸体的眉心。
片刻后,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要消散的灵魂残片被星光包裹着抽取出来。残片中只剩几个破碎的画面:
——昏暗的地下室,烛火摇曳。
——几个模糊的人影在密谋,其中一人手腕上有独特的蛇形刺青。
——一张地图,上面标记了四个红点:执政官府邸、龙族使馆、共济总署、还有……初曦城中心的“星陨广场”。
凌清瑶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的真正目标是你!在广场的公开场合?!”
云昭站起身,眼中的星光越来越盛:“不止。他们想同时除掉同盟的四个支柱,然后在广场制造一场‘神殒’的戏码,彻底瓦解人心。”
他闭上眼睛。
庞大的神念如潮水般铺开,瞬间笼罩整个初曦城。每一处灵力波动,每一丝恶意,每一处异常,都在他的感知中纤毫毕现。
找到了。
城西旧区,一处废弃的神庙地下。十三个人,五个是归一教残党,三个是旧贵族死士,四个是被控心的傀儡,还有一个……身上散发着熟悉的、属于“归寂”的阴冷气息。
“清瑶,”云昭睁开眼睛,“能走吗?”
凌清瑶已经用绷带简单包扎了伤口,重新握紧双剑:“当然。”
“召集暗翎卫,封锁城西旧区。不要打草惊蛇。”云昭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凌清瑶从未听过的、近乎绝对的冰冷,“我亲自去。”
“你要——”
“反溯源头。”云昭看向西方,仿佛能穿透重重墙壁,直视那座废弃神庙,“既然他们用了‘归寂’的力量,那我就能顺着这条线,找到他们所有人的……根源。”
他一步踏出,身影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已在百米外的屋檐上。白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所过之处,空间荡开细微的涟漪。
凌清瑶看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吹响了挂在颈间的银色哨笛。
尖锐的笛声划破夜空。
初曦城各个角落,无数黑衣身影从阴影中现身,如潮水般涌向城西。
刺杀的风暴已经掀起。
而风暴眼,正向那些躲在黑暗中的阴谋者,缓缓移去。
---
神庙地下。
烛火照亮了墙上巨大的初曦城地图。四个红点格外刺眼。
“阿木应该已经死了,”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归一教祭司沙哑地说,“我亲手调的‘腐脉散’,凡人沾之必死。”
“敖洄中了噬鳞锥,就算不死也要废掉半条命。”另一个旧贵族死士冷笑,“龙族?不过如此。”
“凌清瑶那边……”手腕有蛇形刺青的男人皱眉,“寂灭雷的感应消失了。可能失败了。”
“无妨。”坐在主位的黑袍人开口,声音像是金属摩擦,“只要广场的计划成功,云昭一死,其他人都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他抬起头,兜帽下是一张惨白的脸,眼眶深陷,瞳孔深处流转着紫黑色的光芒——和那些被控心者一模一样,但更浓郁,更邪恶。
“归寂之力已经渗透了这座城市的根基,”黑袍人伸出枯瘦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只要在明日庆典时,引爆埋藏在广场下的‘蚀界大阵’,云昭就算真是神,也要被拖入归寂深渊。”
“到时候,初曦城群龙无首,同盟分崩离析,”刀疤祭司露出狂热的表情,“世界将重归强者统治的秩序!”
“正是。”黑袍人站起身,“现在,启动大阵的初步共鸣,测试——”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烛火,突然静止了。
不是熄灭,而是定格在了燃烧的瞬间。火焰的形状,飘散的青烟,甚至空气里的微尘,全都凝固了。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黑袍人脸色大变,疯狂催动体内的归寂之力试图反抗。但他惊恐地发现,那股他依仗的、来自虚空意志残留的力量,此刻竟在颤抖——像是在畏惧什么。
地下室的石门,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门外,站着白衣的云昭。
他走进来,脚步很轻,却像是踩在每个人的心脏上。目光扫过在场十三人,最后落在黑袍人身上。
“找到了。”云昭说。
声音很平静,却让黑袍人如坠冰窟。
云昭伸出手,五指虚握。
黑袍人身体不受控制地浮起,喉咙被无形之力扼住。他体内的归寂之力疯狂涌出,化作无数黑色触手刺向云昭。
云昭甚至没有看那些触手。
它们在他身前一尺处就自行崩解,化为虚无。
“你们用归寂之力控制他人,”云昭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那是极致的冰冷,“那你们也该尝尝,被更高层次的力量‘追溯’的滋味。”
星光从他眼中涌出。
不是温柔的那种,而是冰冷的、锋利的、仿佛能切割灵魂的星光。它们钻入黑袍人体内,顺着归寂之力的每一丝痕迹,反向追溯。
一幕幕画面在云昭眼前闪过:
——黑袍人如何得到归寂之力碎片。
——他与哪些人接触过。
——他们在何处集会。
——还有多少潜伏的棋子。
所有信息,所有同谋者,所有暗桩,在这一刻被彻底曝光。
黑袍人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他的意识正在被星光暴力翻阅,记忆被撕扯、复制、解析。
其他十二人想逃,却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云昭做完这一切,松开了手。
黑袍人瘫软在地,眼神涣散,口吐白沫——他的灵魂已经被彻底冲刷,变成了白痴。
云昭转身,看向剩下的十二人。
“你们的计划,失败了。”
他抬起手,轻轻一握。
十二个人同时感觉到,自己与某种东西的联系被切断了——那是他们被种下的控心印记,是自毁符文,是一切可能用来抵抗或自杀的手段。
“清瑶,”云昭对着空气说,“这些人,交给你了。”
凌清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是数十名暗翎卫。
“全部带走,分开审讯。”她的声音比冰还冷,“我要知道每一个名字,每一个据点,每一分资源流向。”
暗翎卫如狼似虎地扑上。
云昭则走向地下室的深处。那里,一个复杂的黑色法阵正在缓缓运转,阵眼处嵌着一枚不断搏动的、散发着归寂气息的黑色晶体。
蚀界大阵的核心。
云昭看着它,伸出手指,点在晶体上。
“碎。”
晶体无声崩解。大阵的符文寸寸熄灭,所有阴毒的能量被星光净化。
做完这一切,云昭才微微呼出一口气。
他望向神庙外的夜空,星光洒在他脸上。
这场刺杀风暴,在掀起的第一刻,就被他亲手按熄。
但风暴背后,那更深、更暗的旋涡,似乎才刚刚显露轮廓。
归寂之力,竟然还有残余能渗透到初曦城内部。
这意味着什么?
云昭闭上眼睛,神念再次铺开,这次不是搜寻敌人,而是扫描整个城市的“根基”。
一息,两息,三息。
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城市的地脉深处,确实有极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归寂污染,像是毒蛇留下的涎痕。
它们早已潜伏。
而今晚的刺杀,不过是这些毒蛇,第一次探出毒牙。
“清瑶,”云昭转身,“审讯结束后,我要所有结果。还有,从明天起,全城彻查——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
凌清瑶肃然点头:“明白。”
云昭最后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黑袍人。
这个棋子废了。
但下棋的人,还在暗处。
他走出神庙,夜风吹起白衣。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他的耐心,正在一点点消磨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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