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恢复的是基础的物理感官。
一种近乎奢侈的、纯粹的寂静,包裹着陆沉。不是意识层面的虚无,而是听觉上的安宁。那持续不断的、源自规则冲突和能量扰动的低沉嗡鸣、尖锐嘶响、以及直接作用于意识的混乱频率,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的细微声响,是肺部扩张收缩时平缓的气流声,甚至是灰尘在空气中缓缓飘落的、几乎不可闻的摩擦声。
他感到沉重。
一种久违的、纯粹物理意义上的沉重感,将他牢牢地钉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像是在经历过超负荷的失重后,重新感受到了引力的全部分量,带着一种深彻骨髓的酸痛和疲惫。他试图动一动手指,那感觉不再是意念一动即可达成,而是需要神经信号艰难地传递,调动起疲软的肌纤维,完成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
然后,是视觉。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没有刺眼的幽蓝光芒,没有扭曲的空间波纹,没有闪烁的数据流。映入眼帘的,是废墟地下室那熟悉的、布满灰尘和裂纹的混凝土天花板。光线昏暗,只有从上方裂缝透下来的、微弱的自然天光,带着雨后清晨特有的、干净的灰白色调。
他眨了眨眼,适应着这平凡的、不带有任何异常能量渲染的景象。
他尝试调动那曾与他如影随形的、对“异常”的感知力。他试图去“听”时间的流速,去“看”空间的曲率,去“感觉”周围能量的细微波动。
空。
什么也没有。
那片自循环结束后就一直存在的、作为背景噪音的感知维度,如同被彻底关闭的雷达屏幕,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黑暗。他再也无法预判到下一秒可能掉落的碎石,无法感知到物品是否偏离了“应有”的位置,无法捕捉到那转瞬即逝的“陈旧尘埃”气味。
他甚至尝试去回忆与晶体碎片意识连接时,那种浩瀚而冰冷的感觉,去回忆在规则层面追溯时,那种超越物理感官的奇异视角。
模糊。
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沾满水汽的毛玻璃。记忆还在,但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那种与更高维度信息直接交互的“能力”,已经彻底离他而去。就像一个人醒来后,清晰地记得梦中的飞天遁地,却连原地跳起一分米都做不到。
他撑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艰难地坐起身。环顾四周。
设备间中央,那块金属基座上,空空如也。那些曾悬浮旋转、散发着不祥幽光的晶体碎片,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能量残留都感应不到。周围的空气干净得过分,除了灰尘和废墟固有的阴冷潮气,再无其他。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皮肤上不再有那种细微的能量刺痛感,体内那与碎片共鸣的悸动也彻底平息。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刚刚从一场漫长而可怕的噩梦中醒来,浑身伤痛、虚弱不堪的普通人。
力量的消失,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剥离感。
仿佛一层与他血肉粘连了太久、几乎成为身体一部分的、厚重而冰冷的铠甲,被强行剥落了。留下了的是裸露的、敏感的、却也无比真实的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微凉的湿度,和身下地面粗糙的触感。
没有预想中的失落或恐慌。
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虚脱。
那曾赋予他特殊能力,也曾带给他无尽痛苦和责任的“力量”,那将他与蓝色晶体、与时间异常、与整个世界的存亡捆绑在一起的“纽带”,终于断了。
他不再是被选中的“钥匙”,不再是必须肩负重任的“守夜人”,不再是与宇宙规律搏斗的“错误变量”。
他变回了陆沉。
一个会痛,会累,会流血的,普通的男人。
他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每一步都感觉脚下的大地是如此坚实,又是如此陌生。他失去了窥探时间奥秘的“眼睛”,失去了感知现实底层的“耳朵”,但他重新获得了行走在坚实土地上的、最平凡的自由。
力量的消失,是诅咒的终结。
也是作为一个“人”,真正回归的……开始。
他抬起头,望向那透下天光的裂缝,深深吸了一口这不再带有任何异常能量的、冰冷的空气。
该离开了。
离开这片埋葬了力量,也埋葬了过去的废墟。
回到那个,或许已经不同,但值得他用这失却了力量的、平凡的双脚,重新去丈量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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