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瞬间,舞台侧方的巨型LEd屏幕轰然亮起,模拟的火焰特效如贪婪的巨兽,瞬间吞噬了温馨的厨房布景。
刺耳的警报声与孩童惊恐的哭喊交织,音响师将混音推到极致,那股末日降临般的绝望感,仿佛要将人的耳膜撕裂。
“停!演员!台词!”导演在台下焦急地低吼,额上青筋暴起。
聚光灯下,扮演少年父亲的演员,那位经验丰富的老戏骨,此刻却浑身僵硬,冷汗浸透了戏服的后背。
他的嘴唇翕动着,那句排练了上百遍的“菜快好了,客人等等”,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他看到的不是舞台,而是真实燃烧的烈火,闻到的不是干冰的烟雾,而是血与肉烧焦的气味。
剧本的灵魂,在此刻附着于现实,成了最沉重的枷锁。
全场死寂。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静默中,一道身影从后台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陆野。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向呆立的演员,动作轻柔却不容置疑地解下对方身上的那条灰色旧围裙,系在了自己腰间。
然后,他转过身,站上了那方被火焰光影包裹的灶台。
没有台词。一个字都没有。
他只是沉默地开火,热锅,倒油。
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如同教科书,却又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力量。
那是一道名为“金丝扣肉”的菜,工序繁复,火候刁钻,是剧中父亲的拿手绝活,也是那场火灾中未来得及端上桌的遗作。
火光跳跃着,映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滚烫的灶沿上,“滋啦”一声,瞬间蒸发。
他的左手稳稳地托着沉重的铁锅,手腕翻转间,肉块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裹挟着炽热的油花,精准地落回锅中。
当最后一勺秘制酱汁沿着锅边淋下,浓郁的肉香夹杂着酱料的焦香,霸道地冲破了舞台上模拟的烟火气,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那香味仿佛带着记忆的穿透力,让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无论是扛着摄像机的壮汉,还是控制灯光的女孩,都在同一时刻,无声地红了眼眶。
控制台后,小舟的手指轻轻地、颤抖地按下了录制暂停键。
他看着监视器里那个沉默如山的身影,低声对自己说:“这不是排练……这是在还愿。”
与此同时,盛典项目组的另一间办公室里,数据分析师小满的眉头紧紧锁起。
她正在对旗下的“匿名试岗”美食直播系统进行突击检查。
一个代号为“灰烬07”的用户数据,让她感到了极度的困惑与好奇。
此人连续七天,每天只直播一道菜,且每一道都是“失败菜复刻系列”。
从“烧焦的惠灵顿牛排”到“断裂成碎片的日式拉面”,再到“凝固失败的法式舒芙蕾”,每一道都精准复刻了食物最糟糕的状态。
然而,就是这样离经叛道的直播,却意外地在网络上爆火,评论区里挤满了美食家和哲学家,称他为“黑暗料理界的行为艺术家”、“用失败解构美食的哲学家”。
小满的指尖在键盘上飞速敲击,顺着一串几乎被抹去所有痕迹的数据链,她挖出了一个深埋在互联网尘埃里的名字——陈砚。
十年前,以一手分子料理惊艳整个厨界的鬼才主厨,却在事业巅峰时,因一场意外导致味觉部分永久性丧失,从此销声匿迹。
是他吗?
小满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没有片刻犹豫,抓起车钥匙就冲出了办公室。
当晚,她敲开了陈砚隐居的家门。
面对那个眼神沉郁如死水的中年男人,她没有提认证,没有聊数据,只是默默地将一个保温桶放在桌上,打开。
里面是一碗清澈见底的汤面,面条根根分明,几片青菜点缀其间,简单得近乎朴素。
“这是陆野做的。”小满轻声说,“他说,真正的味道,不在舌上,在心里。”
盛典策划部,阿青正对着流程表唉声叹气。
他指着其中“传奇厨师现场认证”的环节,对总策划苏晚星抱怨:“晚星姐,这个环节太平淡了。就是颁个奖,说几句感言,缺少爆点,观众看三分钟就得换台。”
他清了清嗓子,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我们不如增设一个‘即时挑战’环节。现场随机抽取一位观众,让他说出自己做得最失败的一道家常菜,然后由陆野当场重塑这道菜,化腐朽为神奇!这才有冲击力!”
苏晚星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片刻后,她不过,‘随机’抽取,可以做得更‘随机’一点。”
她调出观众数据库,在搜索栏里输入了一个名字。
屏幕上弹出一个中年男人的资料,附带的视频里,男人正颤抖着双手,试图将一锅豆腐羹盛入碗中,却洒了大半。
这是三年前火爆全网的视频,标题是“史上最丢人厨师,做个豆腐羹手抖成帕金森”。
而资料的最新备注是:手部神经功能障碍,已通过康复治疗痊愈。
苏晚星的嘴角勾起一抹深意的微笑,悄悄锁定了这个“随机”名额。
她知道,即将被陆野重塑的这一锅,将不仅仅是一道菜。
是救赎,也是轮回。
后台休息室里,小舟几乎要将自己的头发抓成鸡窝。
他面前的稿纸上,为陆野登台准备的独白被划掉了无数次。
无论他怎么写,那些华丽或朴实的辞藻,放在陆野身上,都显得那么不协调。
“他背负着伤痛与荣耀……”删掉!太矫情。
“十年磨一剑,今日再出鞘……”删掉!太江湖气。
“美食的真谛是……”删掉!太空洞。
正当他烦躁地揉着纸团时,苏晚星走了进来,拾起一张废稿看了一眼,随即了然地笑了。
她将稿纸放回桌上,看着一脸挫败的小舟,只说了一句话。
“别写他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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