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七十二个小时。
对于正在以燃烧般的速度运转的Yautja战争机器而言,这段时间足以将一颗小型卫星改造成一座临时的星际要塞。而在先祖骨堂内,时间仿佛被压缩成了某种更高维度的结晶体,冰冷、致密,充满了即将迸裂的能量。
曾经只存放着骸骨与记忆的殿堂,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跳动着幽蓝色心脏的活物。靡思亲手构建的“织网”,以中央那座由远古巨兽头骨制成的控制台为核心,无数道幽蓝色的能量流如同神经脉络般,沿着墙壁、穹顶和地面上古老的符文蔓延,最终汇入大厅中央那副巨大得令人心悸的全息星图之中。
星图上,一个由数千个伪装信标和引力陷阱构成的、无比复杂的捕猎场已经成型。它看起来像一张脆弱的蛛网,静静地悬浮在黑暗的宇宙背景中,等待着那个傲慢的猎手一头撞上来。
靡思站在控制台前,身上还穿着那套地球探险队的内层衣物,只是外面多了一件Yautja风格的、由某种柔韧皮革制成的无袖短褂。她的黑发被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因连续工作而略带血丝,却依旧清亮得惊人的眼睛。她正在进行最后的参数校对,手指在幽蓝色的光幕上飞速跳跃,带出一连串凡人无法理解的数据流。
celtic站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他没有穿戴那身厚重的盔甲,只着贴身的黑色网格衣,将那身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展露无遗。他履行着Scar赋予他的职责,双臂抱在胸前,警惕地注视着大厅入口的方向,像一尊忠诚的守护神。这两天里,他几乎寸步不离。
chopper则站在另一侧的通讯矩阵旁,他的面甲已经戴上,正在与外围的侦察小队进行最后的通讯确认。他的声音通过面甲的过滤,变得毫无感情,如同机器。
“所有侦察单位已进入静默模式。外围能量屏障功率稳定在百分之九十五。‘诱饵’信号已按预定方案,开始进行第三阶段的功率衰减模拟。”
“收到。”靡思没有回头,指尖在光幕上划出最后一道指令,“引力陷阱的触发阈值下调百分之三,确保目标在进入核心区域前,不会触发任何高强度警报。”
“指令已执行。”chopper的声音传来。
整个大厅,除了数据流动的嗡鸣和他们简短的对话,再无其他声音。
Scar在。
他站在大厅最边缘的阴影里,背靠着一根雕刻着历代先祖战绩的巨大石柱,与他们保持着一个绝对安全的、不会产生任何不必要接触的物理距离。他也只穿着一身黑色网格衣,那道位于肩部的酸蚀伤疤在幽蓝光线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荧光色。他就像一个局外人,一个冷酷的监工,沉默地注视着自己亲手搭建起来的、以那个异族雌性为核心的战争机器,高效而精准地运转着。
“这是最后一次全系统自检。”靡思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的指尖在光幕上轻轻一点,整个大厅的全息星图瞬间亮了一下,所有能量节点的运行状态都以绿色高亮的形式呈现出来,“所有系统……正常。‘织网’已经准备就绪。”
她的话音落下,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似乎终于有了一丝松懈的机会。她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身体下意识地向后靠在了控制台的边缘。
几乎是在她动作的瞬间,一直站在她身后的celtic动了。他那颗被战斗和荣誉填满的脑子里,此刻只剩下Scar那个清晰的命令——“保护好她”。他以为她要摔倒,巨大的身躯立刻上前一步,伸出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想要扶住她。
但他的手在距离她肩膀还有几厘米的地方,又猛地停住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动作变得极其僵硬和笨拙。最后,那只足以捏碎岩石的手,只是小心翼翼地,从她散落在肩头的一缕黑发上,拈起了一片不知何时落上去的、发光的蓝色孢子尘埃。
……她的头发……好软。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celtic的脑海中闪过,让他那张狰狞的面容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乎于……慌乱的神色。他飞快地收回手,将那点微不足道的尘埃在指尖捻掉,然后重新退回原来的位置,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那交叉在胸前的手臂,抱得更紧了些。
靡思似乎并未察觉他内心的波澜。她只是感觉到肩头一轻,有些疑惑地侧过头,正对上celtic那双努力装出若无其事,却写满了紧张的黄色眼睛。她愣了一下,然后,那双疲惫的黑色眼眸里,泛起了一丝极淡的、却真实存在的笑意。
她没有说话,只是冲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个无声的、代表着“谢谢”的信号。
这个细微的互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微尘,却在偏厅的另一个角落,掀起了足以摧毁一切的海啸。
阴影里,Scar那只靠在石柱上的手,无声地、一寸一寸地,收紧成了拳。指骨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仿佛要将那坚硬的石柱表面,捏出裂痕。他依旧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但那双熄灭了两天的、空洞的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正伴随着那几乎要溢出的嫉妒与痛苦,重新燃烧了起来。
“警报。”
chopper那毫无起伏的声音,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开了这片诡异的宁静。
大厅中央的全息星图上,一个代表着最高威胁等级的红色光点,突兀地出现在了“织网”的最外缘。那光点正在以一个稳定而傲慢的速度,沿着靡思预设的最佳诱导路线,笔直地向着陷阱的核心飞来。
来了。
那一瞬间,所有私人的、纠结的情感,都被一种更原始、更强大的本能所取代。
战斗本能。
celtic不再是那个笨拙的守护者,他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身体微微下沉,目光如刀,死死地盯着星图上的那个红点。
靡思也立刻直起身,双手重新按在了控制台上,眼中最后的一丝疲惫被全然的专注所取代。无数的数据流开始在她的视网膜前疯狂刷新,她冷静地分析着目标的能量反应和飞行轨迹。
“目标速度稳定,没有进行任何规避动作。能量护盾……强度低于我们的最高预估值百分之十二。他们在蔑视我们。”
“那就让他们付出代价。”
Scar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他已经从那根石柱旁站直了身体,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那片黑暗。他走到了控制台的另一侧,与靡思遥遥相对。他那双重新燃烧起火焰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任何个人的痛苦,只剩下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他没有看靡思,也没有看任何人。他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那个越来越近的红色光点上。
“chopper,将所有影像数据,同步到我的面甲。”
“是。”
“celtic,去武器库,准备迎接客人。”
“……是!”celtic捶了一下胸口,深深地看了一眼靡思的背影,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先祖骨堂。
大厅内,只剩下了三个人。
红色光点越过了第一道引力陷阱的触发线,毫无察觉。
越过了第二道信息伪装节点的覆盖范围,依旧笔直向前。
它就像一只被蛛网中心那只伪装成猎物的蜘蛛所吸引的、愚蠢的飞蛾,一头扎向了为它精心准备的死亡盛宴。
当那个红点,终于进入了由三颗小型中子星构成的、引力场最为混乱、也是陷阱的核心区域时,靡思抬起头,看向了对面的Scar。
她的眼神在说:可以了。
Scar的目光,终于从星图上移开,与她隔着幽蓝色的光芒,遥遥对视。
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里,情绪复杂到无法解读。有痛苦,有愤怒,有冰冷的杀意,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病态的狂热。
他缓缓抬起手,在那张布满疤痕的脸上,四瓣颚状嘴微微张开,露出了一个残酷的、充满了血腥味的笑容。
“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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