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巴黎左岸,阳光难得地慷慨,穿透稀薄的云层,将连日阴雨带来的湿冷潮气驱散了不少。
圣日耳曼大道旁的梧桐树,叶子已转为浓郁的金黄,像一支支饱蘸了阳光的画笔。偶尔有叶子挣脱枝头,打着旋儿飘落,轻盈地拂过行色匆匆的路人肩头,或恰好点缀在咖啡馆露天座的绿色藤椅与白色小圆桌之间,为这街景添上一抹随性的诗意。
先前采购的物品已由贴心的店员安排送回酒店。李嘉佑带着逛了许久、略显倦意的虞小满,走进了这家他精心挑选的咖啡馆。门脸并不张扬,深绿色的雨棚,木质窗框漆色斑驳,玻璃上贴着些褪色的艺术海报和菜单。
推门而入的瞬间,旧时光的气息混合着咖啡豆的焦香扑面而来。室内光线略暗,深色木质的墙壁上挂着些老照片和不知名画作,桌椅紧凑,几个老人戴着眼镜安静地读报,空气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
但李嘉佑引着虞小满径直穿过了这略显拥挤的怀旧空间,来到了后面的露天庭院。这里别有洞天,豁然开朗。
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将一方小小的石板地照得暖意融融。几把更为宽大舒适的深绿色藤椅围着小圆桌,桌上铺着洁净的白色桌布。比起室内的昏暗,这里更让人觉得敞亮舒适,仿佛从历史的书页里一步踏入了鲜活明亮的当下。
“这里不错啊。”虞小满轻轻舒了口气,倦意被阳光熨帖了不少。
李嘉佑熟稔地为她点了一套标准的法国下午茶——一壶香气醇厚的锡兰红茶,配以一小碟新鲜烤制的、还带着温热、边缘焦黄的玛德琳蛋糕,以及一杯盛在精致玻璃杯里的巧克力慕斯。
虞小满用小银勺舀了一角巧克力慕斯送入口中,浓郁丝滑的巧克力瞬间在舌尖化开,甜度恰到好处地刺激着味蕾。她满足地微微眯起了眼睛,像只慵懒的猫。
真好啊,还年轻,新陈代谢旺盛,暂时还不需要把“抗糖”挂在嘴边,甜食带来的纯粹快乐,简单而直接。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她索性脱下了那件厚重的米白色呢子外套,随意搭在旁边的椅背上。
里面是一件浅驼色的羊绒高领修身毛衣,细腻的材质柔软地贴服着,完美勾勒出她纤细优美的肩颈线条和玲珑的手臂轮廓。
她微微侧身,低头重新专注于手中那份被翻得有些卷边的巴黎地铁图和景点指南,阳光恰好从侧面斜射过来,为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色光晕,连她脸颊上细小的、近乎透明的绒毛都清晰可见,皮肤在光下显得细腻莹润。
几缕乌黑的发丝从她脑后简约的发髻中松脱,柔软地垂落在白皙的颊边,随着她偶尔因困惑于复杂的交通线路,或因发现某个隐藏的、心仪的景点而轻轻眨动的长睫,微微颤动,撩动着光影。
她秀挺的鼻梁在侧光下投下一道小巧精致的阴影,专注时微抿的唇瓣透着自然的嫣红,唇角还残留着一丝品尝甜食后心满意足的、极淡的笑意。
那份全然沉浸在陌生城市探索中的沉静与投入,构成了一幅极具东方韵味的生动剪影,仿佛自带一层柔光滤镜,将她与周围咖啡馆庭院里低低的人语、杯碟偶尔的清脆碰撞、以及远处街道隐约传来的车流声温柔地隔开。
然而,这份隔阂并非冷漠,反而让她奇异地成为这幅流动巴黎街景中最宁静也最吸引人的焦点。偶尔有侍者或从旁边走过的客人,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李嘉佑坐在她对面,手中握着一小杯浓缩咖啡,并未立刻饮用。他背靠着藤椅,姿态看似放松,目光却长久地、静静地落在虞小满身上,如同在欣赏一件忽然降临在尘世、需要极小心呵护才能留存其光华的珍宝。
他看着她被阳光照得几乎有些透明的耳廓轮廓,那细腻的弧度;看着她因研究复杂地图而微微蹙起的、形状姣好的眉心,那细小的褶皱里似乎盛满了认真的思索;看着她与这充满历史感与异国风情的环境之间,那种奇妙而不突兀的融合感。
她不像大多数初到巴黎的东方人,或带着猎奇式的张望,或流露出文化冲击下的惊叹与局促;她有一种沉静的内核,一种“既在此处,欣然接纳;又超然物外,保有本我”的独特气度。
心中那份盘旋已久、若有似无的感触,在这个阳光澄澈、时光仿佛被拉长的巴黎左岸午后,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而具体:她确确实实,不似此间人。
并非指地域国籍,而是一种更难以言喻的、关乎灵魂质地与时代节奏的疏离与超前。就像一幅笔触精湛、墨色氤氲、意境深远的宋代山水或仕女图,突然被悬挂在了色彩奔放热烈、笔触挥洒自如的印象派画展中央。各自绝美,体系自洽,却又分明属于迥然不同的审美维度与时空脉络。
他端起那杯已微凉的浓缩咖啡,轻啜一口,任由那抹醇厚的苦涩与随之而来的回甘在舌尖蔓延,同时也将心底那丝同样复杂的、糅合了欣赏、珍视以及淡淡无从着落怅惘的情绪,悄然咽下。阳光依旧暖暖地照着,桌上小巧的玛德琳蛋糕散发着黄油与柠檬的甜香,巴黎的午后,悠长得仿佛可以凝固成琥珀。
就在这时,一道修长的身影挡住了部分斜射的阳光,在白色桌布上投下一片移动的阴影。
一位年轻法国男子停在了他们桌旁。他约莫二十七八岁,身材高挑清瘦,穿着一件有些许颜料渍痕的军绿色帆布外套,里面是简单的灰色棉t,牛仔裤洗得发白,脚下是一双沾着尘土的工装靴。
他有一头微卷的浅金色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额前。碧蓝的眼睛如同秋日塞纳河上最晴朗的天空,清澈而富有穿透力,下巴留着精心修剪过的短须,给他年轻的面容增添了几分不羁的艺术家气质。
他的身上带着淡淡的松节油和某种矿物颜料的气味,左手腕上戴着一串彩色编织的民族风手绳,右手手指关节处有不易察觉的炭笔灰渍。
他的目光直接而热烈,甫一停下,便牢牢锁定了光影中的虞小满,仿佛周遭的一切都瞬间虚化,唯她是清晰的焦点。他微微欠身,动作随意却并不轻浮,用法语说道,声音如同大提琴般低沉悦耳,又带着阳光般的暖意:
“下午好,迷人的东方小姐!(bonjour, mademoiselle orientale fascinante!)” 他的开场白直接而富有诗意,毫不掩饰惊艳,“您的存在,让巴黎的秋日都黯然失色了。请原谅我的唐突,我是一名画家,阿兰·杜波依斯。我正在蒙马特准备一个新的肖像系列,主题是‘光与静谧’。而您,刚才那一刻坐在阳光里的样子,完美地呈现了我一直在寻找的灵感——一种东方式的、内敛却又充满力量的光辉。不知我是否有这份荣幸,为您画一幅简单的速写?只需要二十分钟,不,十五分钟就好!或者,哪怕只是请您允许我坐在旁边,静静地将这动人的画面记在心里?” 他的话语如同他的眼神一样热烈诚挚,带着艺术家特有的浪漫直率与对美的纯粹渴望,却并不令人感到冒犯,反而有种孩子气的执着。
虞小满被这突如其来的、语速不慢的法语搭讪弄得一怔。她的法语水平仅限于基本交流和一些专业词汇,对方充满文学性和艺术感的表达显然超出了她的即时理解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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