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港灯塔基地的崩塌,是一场漫长而残忍的死亡。
林溪拖着陆沉,在钢筋混凝土的哀嚎中爬行。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碎玻璃——空气中弥漫着“深潜者”项目留下的最后气息,是精神污染在现实世界散发的腐臭。
她左臂已经麻木,每一次拖动,脚下碎裂的瓷砖和裸露的钢筋都在提醒她:稍有不慎,两人都会葬身于此。
3级共感能力此刻成了双刃剑。
林溪闭上眼——或者说,她不得不闭上,是另一种“看见”:她能感知到头顶三米处一根承重梁内部钢筋的疲劳断裂,能“听”到右前方十五步外地面下管道即将爆裂的呻吟,能“尝”到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精神污染余波——那是成百上千个实验体最后的绝望尖叫,被压缩成黏稠的、几乎有实体的悲伤洪流。
她曾在灯塔核心区主动拥抱这股洪流,用它反噬了黎琛发动的污染冲击,暂时封住了陆沉胸口的致命伤。但那只是权宜之计。现在,洪流退去后的空虚和反噬正蚕食着她的意识。
唯一的锚点,是陆沉微弱的心跳。
怦,怦,怦。缓慢、疲惫,但仍在跳动。隔着沾满血污的衬衫,那节奏通过两人紧握的手掌传递过来。陆沉昏迷不醒,右手却死死攥着她的手,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林溪不知道这是本能,还是他残存意识的最后坚持。
她利用共感“预读”着废墟的结构——不是看见未来,而是感知物体在应力作用下的下一秒状态。一根断裂的钢管擦着她的后颈砸落,激起更多尘埃。她侧身,拖着陆沉滚进一个尚未完全塌陷的走廊拐角。
身后传来非人的嘶吼。
林溪浑身一僵,那不是人类的声音,声带结构不对,音色里夹杂着湿漉漉的、多孔生物特有的共鸣。是“深渊之眼”的残党,那些被深度改造的守卫,或是更糟的东西。
脚步声沉重而拖沓,至少有三人,也许更多。他们正沿着她刚刚经过的通道搜索,踏碎瓦砾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
林溪咬紧牙关,重新调整陆沉的姿势。“守望者”的低语曾沿着那道伤口试图侵入,现在虽然暂时被封住,但污染仍在缓慢侵蚀。
她拖着陆沉继续向前,基地的电力系统早已崩溃,应急灯偶尔闪烁,投下短暂而诡异的蓝光。借着一次闪光,林溪看见前方走廊尽头——那里原本是通向旧港外侧的紧急出口之一。门已经变形,但框架尚未完全塌陷。
“希望”这个词在她心中燃起微弱火苗,她用肩膀顶开半坠的天花板板材,拖着陆沉挤过狭窄缝隙。陆沉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眼皮颤动,但终究没有醒来。
林溪想起他昏迷前最后的话。
“如果……逃出去……去找守船人……老钟……小屋……”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然后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守船人老余,旧港区最老的居民之一,住在棚户区深处一栋几乎要被遗忘的木屋里。陆沉曾说过,那地方连他叔叔陆振海都不知道——是他母亲生前私下安排的“安全屋”,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家族最坏情况”。
又是一声嘶吼,更近了。
林溪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共感像一张网撒出去,捕捉追兵的位置——左后方三十米,正在翻越坍塌区;正后方二十米,两人并行;右后方有金属摩擦声,可能是武器。
她屏住呼吸,将能力聚焦于自己脚下的地面。
预读:三秒后,右前方五米处的地板会因为承重失衡而塌陷。
林溪做了个冒险的决定——她没有绕开,反而加速,在塌陷发生的前一刻拖着陆冲了过去。脚下传来失重感,地板碎裂,她和陆沉重重摔在下一层的地面上。尘土飞扬。
但这一摔,让她暂时脱离了追兵的直线视线。上方的脚步声出现了迟疑——他们在判断该继续前进,还是下来搜索。
林溪顾不上疼痛,爬起来继续拖行。前方有光——不是应急灯,而是自然光。灰蓝色的、稀薄的、属于黎明的光。
是出口,她几乎要哭出来。
最后十米,瓦砾堆成了斜坡,她几乎是半爬半拖地把陆沉弄上去。手掌被碎玻璃划破,膝盖撞在裸露的钢筋上,但她感觉不到痛——所有的感知都被“出去”这个念头占据。
终于,她推开一扇扭曲变形的金属门。
旧港区破晓的空气涌了进来。
远处,海平面尽头泛起鱼肚白,基地的主体建筑在他们身后彻底倾塌,最后的轰鸣声中,烟尘如巨兽般升起。
林溪瘫坐在废墟边缘,剧烈咳嗽。陆沉躺在她身边,胸口微微起伏。
他们逃出来了。
她回头看向烟尘深处,那些非人的嘶吼没有追出来——也许是被二次塌方阻隔了,也许他们在清理通道。但无论如何,这里不安全。
林溪跪起来,检查陆沉的伤口。临时封堵的“悲伤洪流”正在消退,青黑色的脉络像活物一样沿着血管向周围皮肤蔓延。她需要真正的医疗帮助,需要清除污染,需要——
“咳……”
陆沉突然咳嗽,眼皮颤动。
林溪俯身:“陆沉?能听见吗?”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微弱如呓语:“……银……币……”
“什么?”
“……口袋……银币……”
林溪摸索他的外套内袋。手指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圆形物体。她掏出来——一枚旧银币,边缘磨损,正面刻着某种她看不懂的纹路,像是简化版的鲸鱼尾鳍图案。
银币上沾着新鲜的血迹,不是陆沉的。
“这是……谁给你的?”林溪低声问。
陆沉没有回答。他又陷入了昏迷,但这次,他的右手依然紧紧握着她的手。
林溪将银币攥在手心,望向旧港棚户区迷宫般的巷道。守船人老钟的小屋在那里。安遥的诊所也可能还在运作。陈岩刑警——如果他还活着——或许能提供帮助。
但所有这些,都需要她先带着陆沉穿过这片危机四伏的区域。
她深吸一口气,将陆沉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用力撑起他。
晨光渐亮,但旧港的阴影依然浓重。远处海面上,破碎的灯塔残骸像墓碑般矗立。而更深处,在废墟之下,在海底之下,某种古老而冰冷的存在只是暂时沉寂。
林溪迈出第一步。
身后,废墟深处传来瓦砾被翻动的声音。
追兵没有放弃。
她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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