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略一定，团队再次高效运转。实验室里，老周带领着已经颇有些“科研范儿”的学徒们，在刘教授的远程指导下，开始尝试更精细的分离。他们从大量乙酸乙酯部位中，通过反复的硅胶柱层析（简陋的玻璃柱，手工装填），艰难地分离出几个不同的组分，寄给刘教授进行活性测试和初步的化学成分分析。同时，赵晓燕开始着手设计二期临床研究的病例报告表（cRF）和标准操作程序（Sop）草案，虽然很多概念需要现学现卖。
然而，正如凌风所料，谭明那边并没有因为论文的发表而放缓动作，反而加快了步伐。论文发表后不到两周，省卫生厅科研处下发了一份《关于加强对“护脑藤治疗恶性脑胶质瘤的探索性研究”项目指导管理的通知（征求意见稿）》。通知措辞冠冕堂皇，强调该项目“社会关注度高、潜在价值大、同时风险与挑战并存”，为了“规范研发过程、加快成果转化、保障患者权益”，省厅拟牵头成立“护脑藤项目专家指导与督导组”，成员由省厅指定，包括临床、药学、科研管理、伦理及“相关产业界代表”，负责对项目的“重大研究方向、合作单位选择、经费使用、临床方案、成果转化等”进行“指导、论证与监督”。文件末尾，要求项目承担单位（青山医院）及合作单位（省中医药研究院、省医科大学药学院）限期反馈意见。
这份“征求意见稿”，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要通过这个“指导组”，架空凌风项目组的自主权，特别是将“合作单位选择”和“成果转化”纳入管控，为科锐公司等利益方正式介入铺平道路，甚至可能将青山医院边缘化。
“这是要摘桃子，还要把树都给人挪走啊！”李院长气得脸色发白。
凌风反而异常冷静。他仔细研读文件，发现其中有许多模糊和可商榷之处。比如，“指导组”的权限边界在哪里？“指导、论证与监督”与项目承担单位的“自主实施权”如何界定？ “产业界代表”的资格和遴选标准是什么？如何避免利益冲突？
“院长，这是博弈，也是机会。”凌风指着文件说，“他们出招，我们接招。我们的反馈意见，就是我们的战场。原则就一条：坚持科研自主权，保障患者利益，依法依规合作。具体来说：第一，我们欢迎省厅成立专家顾问组，提供咨询和指导，但项目具体实施决策权，应依法由项目承担单位及负责人，在学术委员会和伦理委员会监督下行使。第二，合作单位的选择，应基于学术优势和互补性，由项目组根据研究需要提出建议，经公开、公正的程序确定。第三，成果转化涉及重大利益，必须在研究成果成熟、产权清晰的前提下，按照国家科技成果转化法律法规，通过市场机制，公开、公平、公正地进行，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提前指定或干预。第四，项目经费来源于财政拨款和合作单位配套，必须专款专用，严格审计，任何‘指导组’不得直接干预经费的具体使用。”
“咱们这么提，他们能同意吗？”李院长觉得凌风的想法有些“理想化”。
“不同意，就继续博弈。但我们有我们的道理，有论文发表的基础，有前期扎实的工作，有真正的合作方刘教授、孔研究员支持，还有上次调查组‘清白’的结论。更重要的是，”凌风目光灼灼，“我们可以联合刘教授、孔研究员，以合作单位的名义，共同提出反馈意见。甚至，可以通过学术渠道，向更关心纯粹科研的上级主管部门或学会反映情况。我们要让他们知道，这个项目，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说干就干。凌风立即与刘教授、孔研究员通了长途电话。两位教授对省厅的这份“征求意见稿”也颇为反感。刘教授在电话里直言：“科研有科研的规律！搞个太上皇一样的‘指导组’，还塞进商业公司的人，这还怎么安心做研究？这是要把杀鸡取卵！凌风，我支持你，我们药学院和研究院这边，我来协调，咱们三家联合，拿出一个有理有据的反馈意见！实在不行，我找我们学校科技处的领导反映，这种行政干预学术的做法，到哪儿都说不通！”
有了两位教授的坚定支持，凌风心里更有底了。他亲自执笔，起草了青山医院项目组的反馈意见，措辞严谨，引经据典（包括国家相关的科研项目管理规定、科技成果转化法原则性条款等），将上述原则一一阐明。同时，他也拟了一份更直白、用于与刘教授、孔研究员沟通的“内部情况说明”，详细分析了可能存在的利益输送风险和对此项目科学性的潜在损害。
就在他们紧锣密鼓准备联合反馈意见时，家里的消息也接踵而至。先是四弟凌云兴奋地来信，说他参与的另一个农机改造项目——将手扶拖拉机加装简易播种装置——在县里的“五小发明”竞赛中得了一等奖，虽然只是个县级奖，但对他鼓舞巨大，信里还画了改进后的示意图。凌风回信祝贺，并提醒他戒骄戒躁，理论基础很重要。
接着是五妹凌雨从卫校来信，说新学期开始了，课程更多更难，但她很喜欢。她还提到，学校图书馆进了几本新的医学期刊，她在最新一期的《中华神经医学杂志》上看到了大哥的论文！虽然很多内容看不懂，但看到大哥的名字印在上面，她激动得差点在图书馆叫出来，还特意把那页复印了一份珍藏。凌风看了信，心里暖洋洋的，回信鼓励她好好学习，将来一定能看懂更多。
三妹凌丽在纺织厂也干得风生水起，已经被提拔为细纱车间的质量检查员，虽然责任更重，压力更大，但她干劲十足，信里说“觉得自己真的成了厂里有用的人”。凌风为她高兴，也叮嘱她注意身体，劳逸结合。
家人的每一点进步，都让凌风倍感欣慰，也给了他无穷的动力。他知道，自己不仅是医院的副院长、项目的负责人，也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之一。他必须稳稳地走下去，为家人，也为肩上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然而，就在联合反馈意见即将定稿发出时，一个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的访客，再次来到了青山医院——科锐生物的高总监。这一次，他不是调研，而是“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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