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鸦口,名字不祥,地势更是险恶。
此处是广陵段运河的一处急弯,水流本就湍急,堤坝因先前偷工减料,基础最是薄弱。
虽经乌远山指点、梁阅连日带人秘密加固了关键部位,但在如此暴雪与潜在人为的破坏下,依然是悬在下游十几个村落头顶的一柄利剑。
风雪怒吼,几欲将人掀翻。
火把根本无法点燃,梁阅与工程队的老师傅,以及卫骁派来的暗卫们,只能借着雪地微弱的反光与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辨识周遭。
他们依着新加固的堤基与临时搭建的防雪棚,警惕注视着漆黑如墨的河面与堤坝两侧。
梁阅裹紧身上厚厚的棉袍,冷风仍似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卷被乌远山标注的图纸,指尖冻得发麻,但精神却高度集中。
对水蛇的恐惧在此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比起脚下可能决堤的洪水,那些滑腻的生物简直算得上可爱。
“殿下,这雪太大了,新浇的防冻砂浆恐怕…”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河工凑到他耳边大喊,声音被风雪撕扯得断断续续。
“陈师傅,我知道!”梁阅同样大声回应,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镇定。
“潘员外说了,关键部位的保温草席都盖实了!”
“我们守好这里,绝不能让人破坏了!”
话音刚落,一声尖锐唿哨突兀地穿透风雪声!
“敌袭!西侧!”暗卫首领厉声喝道。
刹那间,隐藏在暗处的身影如鬼魅般扑出,兵刃的寒光在雪幕中一闪而逝。
几乎同时,数十个黑衣身影从堤坝下的芦苇荡与西侧的土坡后猛扑上来。
刀光凌厉,直扑那些新加固的堤段与值守的工匠。
他们动作迅猛,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保护堤坝!拦住他们!”梁阅心脏狂跳,但此刻容不得他害怕。
他一把抽出梁策为他准备的佩剑。
一柄更适合劈砍的厚背手刀,虽不华丽,却极为实用。
暗卫与抽调来的精锐侍卫立刻与死士绞杀在一起。
金铁交鸣声、怒吼声、惨叫声瞬间压过风雪声。
血花飞溅,在洁白雪地上绽开触目惊心的红斑。
梁阅没有贸然冲入战团最激烈处,他牢记自己的任务——
守住堤坝,指挥若定。
他一边指挥着不会武功的工匠们退到安全的后方障碍物后,一边急切观察着战局与堤坝的情况。
“柱子!带两个人去检查三号泄洪闸的基座!刚才好像有人往那边去了!”
凭借这几日恶补的工程知识与现场经验,他敏锐发现了一小股试图绕后的敌人。
一名暗卫立刻带人扑过去拦截。
死士的目标非常明确。
他们不顾伤亡,拼命想将一种似是火油与炸药混合的包裹投掷到新加固的堤坝关键节点上。
“用弩箭!远程拦截!不能让他们靠近堤坝!”梁阅嘶声下令。
埋伏在制高点的弩手立刻放箭,几个抱着炸药包的死士应声倒地。
包裹滚落在地,被侍卫迅速踢入河中。
战斗异常惨烈。
死士人数众多且悍不畏死,暗卫与侍卫们虽然精锐,但既要杀敌又要分心保护堤坝与工匠,渐渐有些吃力。
一道伤口出现在梁阅的手臂上,是被流矢划破,火辣辣地疼,他却浑然未觉。
就在这时,河面上游传来令人心悸的轰隆声。
上游的冰雪与雨水汇集,洪峰正在形成。
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暴涨,疯狂冲击着本就不甚牢固的堤体。
新加固的地方尚能支撑,但那些未被顾及的老旧部分已经开始簌簌掉落土石。
“殿下!水位涨得太快了!再这样下去,不用他们炸,堤坝自己就要撑不住了!”赵师傅满脸惊恐地大喊。
内忧外患!
梁阅额头青筋暴起,目光急扫堤坝结构与手中图纸。
生死关头,平日里的那些犹豫与胆怯被彻底压了下去,一种属于祺王的决断与工程上的灵光猛地乍现。
“不能只堵不疏!”眼中猛地一亮,他指着图纸上的一处大喊道,“开二号与四号辅助泄洪闸!把一部分水引到旁边的废弃泄洪道去!减轻主堤压力!”
“殿下!那泄洪道荒废多年,下游虽然无人,但能否承受…”一个人下意识反对。
“顾不了那么多了!主堤要是垮了,什么都完了!执行命令!”梁阅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决绝。
“其他人,死守主堤加固点!绝不能让敌人再靠近一步!”
立刻有人冒着箭矢与风雪,冲向绞盘处,奋力转动,沉重的闸门在嘎吱作响中缓缓提升。
一部分汹涌的河水如同找到出口般,咆哮着冲入废弃的泄洪道。
主堤承受的压力顿时为之一轻。
然而,这边的动静也吸引了更多死士猛扑过来,欲阻止开闸或破坏绞盘。
守卫绞盘的侍卫瞬间压力倍增,险象环生。
梁阅红了眼,握紧手刀就要亲自带人冲上去支援。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密集的箭雨从死士们侧后方袭来,瞬间射翻了数名死士。
“阿阅!撑住!我来了!”
一个清亮却充满力量的女声穿透战场。
只见沈灼欢一身火红色骑装,外罩软甲,手持一柄长弓,正策马从风雪中冲来。
她身后跟着十余名骁勇的女护卫并一队从李宅紧急抽调来的侍卫。
原来她安排好李严那边的防卫,始终放心不下丈夫,得知老鸦口遇袭,立刻带人拍马赶来。
“欢儿!”梁阅又惊又喜。
沈灼欢马术精湛,瞬间冲入敌阵,长弓如月,箭无虚发,专门点名那些试图投掷炸药与攻击绞盘的死士。
她的到来给苦苦支撑的守军们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欢儿,你怎么来了?李大人那边…”
“少废话!先打退这群宵小!”
沈灼欢清叱一声,弃弓抽刀,与冲到近前的一名死士战在一起,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逊男子。
夫妻二人,一个指挥若定,疏堵结合,稳固堤坝;一个骁勇善战,箭术精准,冲杀驰援。
他们并肩作战,一个眼神交汇便知对方意图。
有了沈灼欢这支生力军的加入,战局瞬间扭转。
死士们被前后夹击,死伤惨重。
眼看破坏堤坝无望,残余者终于在一声凄厉唿哨声中,如潮般退入风雪夜色,消失不见。
风雪依旧,但堤坝前的喊杀声已经平息,只剩下河水奔腾的咆哮与伤者的呻吟。
梁阅拄着刀,大口喘着粗气。
看看满地狼藉与安然无恙的主堤,又望望身边脸颊被划伤,眼神却明亮的妻子,一股热流涌上他心头。
“我们…守住了。”他嗓音沙哑,却沉稳有力。
沈灼欢收刀入鞘,走到他身边,检查了一下他手臂的伤口,没好气却又难掩骄傲。
“废话!有本王妃在,还能让这几个小贼毁了你的堤坝不成?”
梁阅瞧着她,忽而傻笑起来,一把将她紧紧搂住,不顾周围还有旁人。
风雪中,这对平日里吵吵闹闹的夫妻,此刻的心却紧紧贴在了一起。
他们不仅守护了彼此,更共同守护了身后万千百姓的家园。
身后,老鸦口的堤坝,岿然不动。
昱王最恶毒的一招棋,被这对看似不靠谱的夫妻,硬生生挡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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