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时若就攥着那片丝绸和几页写满推理的纸,敲响了父亲书房的门。
时文正已经起身,正在看各地送来的晨报。见女儿眼底带着青影,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他放下公文,示意她坐下:“出什么事了?”
时若没坐,攥着丝绸的手都有些发紧,直接把东西按在父亲书案上,语速比平时快了半分,把夜里发现的印记、自己的推测,还有心里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战争预感’,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书房里安静得能听见灯花爆开的细微声响。
时文正拿起那片丝绸,对着窗边渐亮的天光,眯着眼看了很久。他不用药水,光凭那若隐若现的轮廓和女儿的描述,就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鸑鷟……”他缓缓吐出这两个字,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捏着布料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你说得对。这不是旧物怀缅,这是……在发号施令。”
他抬头,目光锐利:“你的意思是,宫里有人,在用这个,指挥宫外那张网?”
“是。”时若斩钉截铁,“而且这个人,或者这些人,地位绝不会低。只有他们,才能在睿亲王倒台后这么短的时间里,稳住局面,重新调配资源,让江南的钱、西南的矿、京城的香,还能继续流转起来。父亲,这不是散兵游勇在挣扎,这是一支转入地下的军队,正在被一个藏在暗处的人物重新集结。”
时文正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丝绸边缘,起身在书房里踱了两圈,脚步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沉。”
“你担心逐渊?”他忽然问。
“是。”时若喉咙发紧,“他在西南找到的,可能就是这支‘军队’的兵工厂和粮草库。他动了那里,就等于直接掐向那个‘影子将军’的咽喉。对方一定会疯狂反扑。我……我怕他准备的,还不够。”
“你给他提了醒吗?”
“天不亮就让信鸽送出去了,但信里说不透,我只让他千万小心,对手可能比预想的更有组织。”
时文正走回书案后,沉吟片刻:“光提醒不够。西南总督那边,我会再加一道密令,让他以巡查边境、剿灭山匪为名,向黑石寨方向缓慢施压,牵制其人手,也为逐渊他们提供一点侧翼的掩护。”他顿了顿,眼神更沉,“但京城,宫里……这才是真正要命的地方。”
他看向女儿:“这块布,还有你的推断,不能见光。至少现在不能。打草惊蛇还在其次,我怕的是……对方狗急跳墙,在宫里制造混乱,甚至危及圣驾。”
时若心头一跳:“那怎么办?”
“查。但要无声无息地查。”时文正手指点了点那块丝绸,“就从它来的地方查。顾青舟说,这是从胡永昌的密室里得来的。胡永昌一个商人,怎么得到这种宫里旧制之物的?谁给他的?或者……他替谁保管的?”
“父亲是想……”
“查胡永昌在京城所有的关系,尤其是近一年,他频繁接触的、有可能来自宫内的人。”时文正声音压得很低,“太监、宫女、侍卫、甚至某些低品阶的嫔妃外戚……所有可能传递物品、信息的缝隙,都不能放过。这件事,清正司明面上不好动,为父会让可靠的人去办。”
他看向女儿,目光复杂:“若儿,你怕吗?”
时若怔了一下,随即摇头,眼神清亮而坚定:“不怕。我和逐渊从西域回来,揭开睿亲王罪状的时候,就已经在漩涡里了。现在不过是把没扫干净的角落,再扫一遍。”
时文正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神情:“好。那你就继续盯紧西南那条线,物证、情报,凡是能钉死他们的东西,越多越好。宫里这条暗线,为父来想办法。记住,在我们抓住那只‘影子’的尾巴之前,一切如常。”
“女儿明白。”
从父亲书房出来,天色已经大亮。时若没有回自己院子,而是直接去了清正司。她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父亲的话证实了她的担忧——敌人不仅在西南,更在身边。
她需要做更多准备。
西南,黑石寨后山的临时营地里,萧逐渊在天亮前收到了时若的第二封信。
信比上一封更短,措辞却更急迫,带着一种近乎警告的意味。
“敌有纲目,非散沙。京师或有暗影协统,务必慎之再慎。凡可疑人事,皆可能通暗处,望保重。”
“京师或有暗影协统……”
萧逐渊把这句话反复看了几遍,捏着信纸的指尖用力到发白。时若不会无缘无故用这么重的词。她在京城,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极其关键、也极其危险的线索,才会这样警告他。
暗影……协统……
他猛地想起昨晚山洞里看到的景象。那井然有序的冶炼,那分工明确的制药,那洞口巡逻者警惕却并不散漫的姿态……这确实不像一个刚刚失去首领的匪寨该有的样子。
倒像是一个……更换了指挥官,但指令依然通畅的营地。
如果时若的猜测是真的,那他们现在监视的,就不是一个孤立的山洞,而是一个庞大叛乱网络的关键节点。他们在这里多待一刻,就多一分被那个“暗影”察觉的风险。
“严锋。”他低声唤道。
“将军。”严锋立刻凑过来。
“咱们的人,盯了一夜,有什么新发现?”
“有。”严锋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但眼睛很亮,“后半夜,山洞里又出来两拨人,换了岗。天亮前,有一小队五个人,从山洞更深处的岔道出来,背着几个鼓囊囊的麻袋,往东边林子里去了。我让两个最擅追踪的弟兄远远跟着,看他们到底去哪儿。”
“东边……”萧逐渊展开简陋的地图。东边是更深的原始山林,据说只有采药人和逃犯才会往那里钻。“等消息。告诉盯梢的兄弟,宁可跟丢,也别暴露。”
“明白。”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萧逐渊让其他人抓紧时间休息,自己却毫无睡意。他靠着一棵树,时若给的那把短匕就贴在掌心,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他在想,此刻的时若在做什么?一定也在不眠不休地分析线索,和岳父筹划对策吧。京城那片没有刀光剑影的战场,恐怕比这里更加凶险。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将近正午,那两个追踪的弟兄回来了。两人都是一身露水,脸上被枝条划了好几道口子,但神情兴奋。
“将军!找着了!”其中一个喘着气汇报,“那伙人背着麻袋,在林子里七拐八绕,走了快一个时辰,到了一个断崖下面。那里有个更隐蔽的山缝,外面看着就是藤蔓和石头,里面却另有乾坤!”
“里面有什么?”
“是个仓库!”另一个弟兄接口,眼睛发亮,“我们不敢靠太近,但从缝隙里能看到,里头堆满了东西!用油布盖着,方方正正的,跟咱们在洞口看见的金属锭很像!还有些木箱,看不清是啥。守仓库的人不多,就两个,但位置太刁。”
仓库……东边的秘密仓库。
萧逐渊心脏狂跳起来。冶炼出来的原料,不可能全堆在山洞作坊里,必然有转移和储存的地点。这个仓库,很可能就是关键的中转站!从那里,或许就能摸出货物运出山外的路线!
“干得好。”他用力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先去歇着,吃点东西。”
他走到一边,和严锋低声商议。
“将军,动手吗?端了那仓库?”严锋压低声音,跃跃欲试。
萧逐渊摇头,说道:“不。端了一个仓库,打草惊蛇,他们还能再建。我们要的,是摸清他们整条线——怎么运出去,交给谁,运到哪里去。特别是……来接货的人。”
他想起时若信里的“暗影协统”。来接货的人,会不会就是那个“暗影”派来的?或者,至少是能指向“暗影”的线索。
“您的意思是……等?”
“等。”萧逐渊斩钉截铁,“盯死那个仓库。下次他们再往外运货,咱们的人分成两拨,一拨继续盯仓库和山洞,另一拨,给我死死咬住运货的队伍,看他们到底去哪儿!”
这是一步险棋。跟踪意味着更大的暴露风险,而且一旦跟出山,进入对方可能控制的地盘,危险性陡增。
但这也是最快、最直接能抓住对方尾巴的方法。
严锋只犹豫了一瞬,便重重点头:“是!我亲自带人去跟。”
“不,”萧逐渊拦住他,“你留在这里,统筹全局,盯住山洞这个大本营。跟踪的事,我亲自去。”
“将军!这太危险了!”
“正因为危险,我才得去。”萧逐渊声音不高,却不容置疑,“时若在京城盯着‘暗影’,我在西南,就得亲手抓住能指向‘暗影’的线头。这是最快破局的办法。”
他看向东北方向,那是京城的方向。
他一定要尽快解决此事,回到那个令他牵挂的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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