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良双手恭敬地捧起一卷明黄绸缎制成的 圣旨,缓缓展开。
他深吸一口气,运足中气,用清晰而沉稳的声调,一字一句地念诵起来,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国之大本,在于储嗣。 盖闻三代之隆,莫不早建元良,以定国本,以安天下……”
圣旨的开篇,是骈四俪六、引经据典的套话,阐述立储的重要性。
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核心内容的公布——太子人选!
虽然大家心里基本都有数,嫡长子承乾的地位无可动摇,但正式诏书的宣布,才意味着名分彻底落定。
褚遂良的声音继续回荡:
“……嫡长子承乾,地惟冢嗣,质性仁孝,英明类朕……今册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固国本,以慰臣民之望……”
果然!
李承乾被正式册立为大唐的第三代储君!
许多大臣,尤其是那些倾向于嫡长子继承制的老臣,都暗暗松了口气,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可是维护宗法制度稳定、确保国本安宁的头等大事。
旨意宣读完毕,在庄严肃穆的礼乐声中,年仅七岁的李承乾,身着极为合身的红色里衣,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神情紧绷,一步一步地从太极殿外走了进来。
尽管年纪尚幼,但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端正,步伐节奏控制得恰到好处。
他沿着专属于皇族的中央御道前行,对两侧投来的、或来自外邦使臣或来自大唐臣公的或好奇、或审视、或赞许的目光,真正做到了一眼不看,目不斜视。
他那小小的身影在宏伟殿堂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庄重。
他慢慢地走到了御阶之下,在距离李世民御案九级台阶的位置,依照礼制稳稳站定,然后向着龙椅上的父亲,躬身行礼。
这一刻,所有观礼之人,无论是唐臣还是使节,都在心中暗暗慨叹:
太子殿下虽年幼,却已显少年老成之相,举止端庄,气度初显,全无半分寻常孩童的跳脱之气,真乃社稷之福也!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昨夜唐王别院的年夜饭桌上,这个此刻看起来沉稳异常的小家伙,还曾哇哇大哭着向他的唐王大伯和皇祖父委屈告状:
“父皇……父皇他总是让孙儿端庄,端庄,再端庄!走路不能快,说话不能大声,连笑都不能露齿……说明日大朝会,万不可失了天家礼仪……孙儿……孙儿怕做不好……”
当时,李建成看着哭得鼻涕泡都出来的小侄子,难得地放下了粗豪,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指替他擦去眼泪,用一种与他平日画风截然不同的温和语气安慰道:
“没关系的,承乾。明日你上朝,就权当旁边站着的那些人,不管是多大官儿,还是那些番邦来的,都是地里长的萝卜菘菜!灰扑扑的,没啥好看的。”
“你不必害怕,也不要左顾右盼,就专心想着一件事——稳稳地走到你父皇给你安排好的那个位子上站好,就行了!记住没?就当走过去踩一脚菘菜帮子!”
许是李建成这番别具一格的“萝卜白菜论”安慰,真的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此刻,从踏进太极殿的那一刻起,李承乾的心中就一直在反复默念着这四个字:
“萝卜菘菜……萝卜菘菜……都是萝卜菘菜……”
凭借着这股将满朝朱紫和万邦使臣都“贬为”蔬菜的奇妙信念,他竟然真的摒除了所有的紧张和杂念,心无旁骛,平稳地、没有丝毫失仪地完成了这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公开亮相。
龙椅上的李世民,看着儿子如此出色地完成了上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和满意。
而坐在下方的李建成,看着小侄子那副努力绷着的严肃小脸,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暗自得意:
老子这心理疏导的法子,果然牛批!
瞅瞅把我大侄子给稳的!
李建成心里得意洋洋,暗暗给御阶上那个努力扮演“小大人”的大侄子竖了个大拇指。
他仿佛已经看到,日后这皇宫大内里,可能随时会冒出一个对着宰相尚书们,在心里默默念叨“萝卜菘菜”来保持镇定的可爱小太子了。
册立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
“着……宗正……易服!”
河间郡王、宗正卿李孝恭神色肃穆,大步出列,从一旁侍者手中接过一个朱红漆盘,盘中整整齐齐地叠放着那套象征着储君身份的明黄色太子冕服。
他双手捧盘,躬身上前,来到李承乾身边。
先是向御座上的皇帝李世民行礼,而后,李承乾也依礼向这位掌管皇族事务的族叔行礼。
随后,在侍者的帮衬下,李承乾正式穿戴好了这身无比庄重的太子冕服。
穿戴完毕,李孝恭再次躬身,向着新任皇太子李承乾恭敬行礼。
李承乾微微颔首还礼。
整套流程一丝不苟,彰显着皇家的礼仪与威严。
李孝恭再次向皇帝行礼后,这才缓步退下御阶,在自己的座位上安然落座。
今日过后,宗正寺的普通宗室名录里,将再无“李承乾”这个名字,他的档案需单独存放,以示储君之尊。
李孝恭这个官当的,说大吧,谁都不归他管,说小吧,皇帝太子可都要从他手里走一遭。
紧接着,侍官的高呼声再次响起,而这一次的内容,却让许多人的心头为之一震:
“请……唐王……为太子加冠!”
那些外邦使臣和一些入朝不久的年轻官员,只觉得仪式隆重,看得热闹。
但朝堂上那些历经风雨、嗅觉敏锐的老家伙们,却瞬间品出了这里边不同寻常的滋味!
宗正易服,这合情合理,符合礼制。
可 “请”唐王加冠?
这就有意思了!
按照惯例和礼法,在册立太子的大典上,为太子加上象征成人的冠冕,通常是由太子师——也就是太师、太保、太傅这“东宫三师”中的一位德高望重者来执行。
这其中蕴含着皇帝和朝廷对太子勤勉向学、修身立德的殷切期望和敦促。
可现在,陛下竟然直接越过了“东宫三师”,点名让唐王李建成来加冠!
而且用的还是“请” 字!
这待遇,这安排……
一些老臣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了那些原本可能担任太子师的重臣席位,心里嘀咕:
太子师呢?太师、太保、太傅……这东宫三师的职位,难不成让你们哥儿俩私下里就给……
造了?!
连过场都不走了?!
演都不演了?!
这传递出的信号,再明显不过了!
陛下这是在用最公开、最正式的方式宣告:
我大哥李建成,在我心中,地位超然!
他对太子的教导和影响,得到朕的绝对认可和全力支持!
太子的成长,乃至大唐的未来,都有他李建成不可或缺的一份!
这已经不仅仅是兄弟情深了,这更是一种政治上的绝对信任和权力托付!
一时间,所有明白其中关窍的老臣,心中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再次深刻地认识到,这位看似“退休”的唐王,其影响力和在新朝的地位,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稳固和崇高!
今日前来参与元正大朝会的,可不都是在职的官员。
为了彰显天家恩宠与不忘旧臣,一些早已致仕、却德高望重的老臣也会被特别邀请列席观礼。
在这些人当中,就有两位须发皆白、精神却依旧矍铄的老者——杨上善和王及善。
这两位老爷子,可是对唐王殿下,有着远比寻常朝臣更为深刻、甚至可说是有些“刻骨铭心”的了解。
当初在北疆时,他们可是被当时还是大唐太子的李建成,在那场足以轰动朝野的 “金山祭天” 事件中,结结实实地被摆了一道!
至今回想起来,都让他们这些讲究了一辈子规矩礼法的老学究,觉得好气又好笑,还有点被“欺负”了的憋屈。
他们看着李建成,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
若论武功,当初北疆大定,横扫突厥,将广袤草原真正纳入大唐版图,这位前太子绝对是居功至伟,那份胆识和决断,当属上上乘。
说大唐北疆是他带人打下来的,或许有些夸张,但若说没他不行,那绝对是实话。
若论治国才干,凭着他那些天马行空、不拘一格的“奇思妙想”(比如那什么发改委的雏形、各种新奇工具),硬是把一个刚刚经历战乱、百废待兴的北疆,治理得井井有条,生机勃勃,甚至比许多内地州县还要富庶安定。
这份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他们也不得不暗中翘起大拇指,道一声“服”字。
可若论起人品……操守……
两位老爷子几乎是同时在心中啐了一口:
呵呸!
欺负我们这两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家……这叫什么?
这叫不尊老!这叫狡猾!!
这叫不讲武德!!!
若是叫李建成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定然会大笑三声,然后极其嚣张的来到二人身前:“武德?讲他娘的什么武德?!新世界了啊……大佬~”
一想起当初在北疆,被这位看似粗豪、实则满肚子“坏水”的太子殿下当枪使,还得捏着鼻子夸他干得漂亮的惨痛经历,两位老爷子就觉得腮帮子疼。
此刻,听到李建成受“请”为太子加冠,两位老人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
小太子承乾,年纪尚幼,如同一张白纸。
如今要交到此獠手中教导……
若是他能将其经世济民的奇才、务实高效的作风悉心传授, 让太子殿下真正懂得如何为民造福,如何强国富民,那对于天下百姓而言,绝对是天大的幸事!
或许真能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可若是把他那套“不讲规矩”、“灵活变通”(在两位老爷子看来甚至近乎于“不择手段”)的行事作风也一并学了去……
那对于日后需要与太子打交道的朝臣们而言,可就真说不上究竟是福还是祸了!
这玩意儿,谁他娘研究的呢?!
想象一下,未来朝堂上,面对一个既懂得高深治国之道,又深谙各种“套路”,还可能时不时冒出点惊世骇俗想法,并且拥有绝对统治权力的皇帝……
杨上善和王及善不由得同时打了个寒颤。
那画面太美,他们有点不敢看。
好在,他们早已“下课”,远离朝堂纷争,不必再日日提防这份“惊喜”与“惊吓”并存的“洋罪”。
到了他们这把年纪,能亲眼见证天下安定,国势日隆,百姓安居,便已心满意足。
死则死矣,此生无憾,倒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李建成自然懒得去揣摩他们那点复杂心思。
他心下澄明,二郎此举,是给予他这长兄最高规格的认可,更是将承乾这孩子的前途与教育,当着衮衮诸公的面,正式地、公开地托付到了他的手中。
既然如此,那他这个做大伯的,就更得给大侄子把这场面,撑得足足的!
在无数道或敬畏、或审视、或复杂难言的目光聚焦下,李建成缓缓起身。
他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衣袍,步履沉稳,踏着御阶,一步步向上走去。
他这一身行头,本身就是一道无声的宣言:
蟒袍——纹饰张扬,明显逾制;
玉带——规制超乎亲王范畴;
配饰——更是僭越了礼法界限;
再加上他那头与满殿冠冕长发格格不入、修剪的奇短,却梳理得一丝不苟、油光锃亮如同被狗舔过的大背头……
就连丫坐的都是他娘的太师椅!还他娘的垫着个垫子!
别人呢?除了皇帝之外,其他的人不管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都是统一制式的蒲团,早来多抢俩……迟来坐地下……就他……
这一切组合在一起,让恪守礼法的老臣们看得眼角直跳,蛋疼不已。
却又无人敢置喙半句。
李建成行至御阶之上,从侍者手中郑重接过那顶象征着储君身份的太子冠冕。
他动作细致,甚至带着一种罕见的温柔,小心翼翼地为李承乾戴正,又亲手为他抚平冕服上细微的褶皱。
看着眼前这个身着极为合身、绣着精致山龙藻火图案的明黄色太子冕服,头戴小小的九旒冕冠,小脸依旧紧绷却难掩英气的大侄子,李建成忍不住呲出大白牙,笑得见牙不见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赞道:
“帅的!比你阿耶还精神!整得挺好!”
李承乾闻言,紧绷的嘴角难以抑制地微微上扬,显然对伯父这别具一格的夸奖极为受用。
随后,李建成退后半步,音量恢复,语气转为庄重肃穆,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
“戴此冠,当承其重!日后……定要克勤克俭、用心研学!当学治国安邦之策,当知民间稼穑之苦,当晓疆场征伐之险!当不负列祖列宗开创之基业,亦不负天下亿兆黎民殷切之期望!”
“侄儿承乾,谨受唐王伯父教诲!”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躬身行礼,应答之声虽带稚嫩,却异常清晰坚定。
礼毕,李承乾转身,面向满朝文武与万邦使臣。
而李建成,并未如寻常加冠者般退下,反而跟着转身又后退稍许,稳稳地站定在了太子李承乾的身后半步之处。
这个站位,用意再明显不过!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得明明白白:
这小家伙,从今日起,由我李建成罩着!
他的身后,站着整个大唐最超然的力量!
李建成目光扫过殿内群臣,微微提高了声调,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托付:
“太子承乾,年纪尚幼,日后……便拜托诸位国柱臣公,多多辅佐,悉心教导了。”
说罢,他代表太子,向着殿内众人,微微躬身,意在见礼。
这一躬,看似随意,分量却重逾千钧!
所有大唐朝臣,连同那些藩属国使臣,见状无不起身,纷纷跪倒在地,如同潮水一般,山呼海啸之声顿时响彻太极殿: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万安!”
“恭贺陛下!恭贺大唐!恭贺社稷得立储君,江山永固!!!”
声浪如雷,久久回荡。
在这震天的朝贺声中,李承乾的太子身份,李建成的监护地位,以一种无可争议的姿态,烙印在了大唐九年的开端,也烙印在了每一个见证者的心中。
“……咨尔文武,各尽其职。 然,治国之道,非止一端;安邦之策,贵在维新。朕,承先帝之志,开万世之基,特此诏令……”
还有?!
众人刚刚因太子册立而稍缓的神经,如同被再次拧紧的发条,瞬间绷直!
皇帝陛下,在这贞观元年的元正大朝会上,除了宣布取消年号、册立太子这两件足以震动天下的大事之外,竟然还有后续?!
李世民高坐龙椅,目光平静如深潭,俯瞰着下方神色各异的臣工与使臣,仿佛这一切尽在掌握。
而刚刚为太子加冠、站定在李承乾身后的李建成,则不易察觉地微微挺直了腰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他知道,铺垫了这么久,真正的重头戏,他们父子四人昨夜在烟雾缭绕中精心筹划、反复权衡的那个核心机构,终于要他娘的正式亮相了!
中书舍人褚遂良的声音,此刻也带上了一丝 不易察觉的郑重与肃穆,他清晰地念出了圣旨上接下来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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