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背面的环形山静谧无声，在“游侠号”的生物实验室内，空气却燥热得仿佛快要燃烧起来。
全息投影台上，那根来自潘多拉星球的‘神经发辫’样本已经被拆解到了分子层面。数以亿计的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冲刷着屏幕，“傻子”量子核心正在全功率运转，它的外壳因为过热而散发出幽幽的蓝光，像一颗即将过载的心脏。
“基因图谱解析进度99%，生物电信号转码协议已生成。”‘傻子’AI虽然没有语音模块，但它在屏幕上打字的速度快得惊人，每一行代码都代表着一种跨越物种的沟通尝试。
陈光站在操作台前，双眼通红，像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他已经连续工作了四十个小时，没有合过眼。阳瞳的微观视界一直开启着，捕捉着每一个碱基对的排列组合。
“这就是钥匙！”陈光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屏幕上一组复杂的双螺旋结构，“纳美人的神经接口本质上是一种生物光纤，它能把电信号瞬间转化为生物化学信号，而且带宽几乎无限！只要把它微缩化，我们就能直接把大脑连上‘数字方舟’！”
“理论可行，船长。”舰灵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担忧，“但您现在的精神状态就像是一台散热风扇坏掉的老式电脑。建议您休息，或者至少喝杯咖啡。”
“没时间休息。”陈光抓起一管营养液灌进嘴里，眼神狂热，“硬件有了，软件有了，现在就差个‘猫’。我们要造一个调制解调器，把我们的脑子和那堆数据连起来。”
他双手在虚空中飞快划动，开始设计图纸。
起初的设计像个笨重的头盔，充满了粗犷的工业风。
“太丑了，船长。”舰灵忍不住吐槽，“这玩意儿戴在头上，您看起来就像个刚做完开颅手术的科学怪人。我们是去见岳母大人，不是去参加万圣节派对。”
“实用为主！”陈光反驳，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开始删减冗余的模块。
头盔变成了耳机，耳机变成了贴片。
最后，定格在了一个只有纽扣大小的圆形装置上。它通体银白，表面光滑如镜，只有背面密布着纳米级的探针，像极了《黑镜》里那个能回放记忆的“粒”。
“这就顺眼多了。”舰灵满意地吹了声口哨，“接触式神经桥接器，集成了生物电感应和量子信号传输。简直是艺术品。”
苏琳溪一直静静地坐在角落的舷窗边。她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目光穿过窗外的虚无，似乎在看遥远的地球，又似乎只是在看那个为了她拼命的男人。她没有说话，没有打扰，只是那样安静地陪着，像锚一样定住了这间充满焦虑的实验室。
设计完成，接下来是最难的一步——制造。
这东西太精密了，普通的3d打印机根本做不出来。必须用纳米机器人，在一个原子一个原子地堆砌中完成。
陈光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金色的光晕在他指尖亮起，无数纳米机器人在他掌心汇聚，开始构建那个微小的装置。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顺利。
“警告！分子结构坍塌！碳原子排列错误！”
“砰”的一声轻响，陈光手中的半成品化作了一缕青烟。
第一次失败。
陈光咬了咬牙，再次尝试。
第二次，在构建神经探针的时候，纳米机器人失控，相互吞噬，装置崩解。
第三次，第四次……
随着失败次数的增加，陈光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急促紊乱。他的‘阳瞳’开始闪烁不定，那种熟悉又可怕的疲惫感像潮水般涌来。
“该死！”
第几十次失败后，陈光狠狠地捶了一下操作台，合金台面被砸出一个凹坑。
“为什么不行？明明原理都通了！明明陈星那小子演示的时候那么轻松！”陈光的声音里充满了挫败和焦躁，“我是不是很笨？我是不是根本就没有那个天赋？”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傻子”还在屏幕上默默地跑着错误报告。
就在陈光准备再次强行启动阳瞳时，一双温暖的手轻轻覆盖在了他颤抖的手背上。
那双手柔软、温和，带着淡淡的茶香。
陈光浑身一震，转过头，看到了苏琳溪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
“别急。”苏琳溪轻声说，声音里没有责备，只有无限的包容，“你太累了，心乱了。纳米机器人是听从意识指挥的，你的意识乱了，它们自然也就乱了。”
“可是……”
“嘘。”苏琳溪竖起手指挡在他唇边，“还记得我们在长白山的时候吗？还记得你是怎么救活索歌的吗？那时候我们也是这样，我负责稳住，你负责修补。”
她握紧了陈光的手，闭上眼睛。
“现在，闭上眼。感受我的呼吸。我们一起。”
陈光深吸一口气，依言闭上了双眼。
那一瞬间，一股清凉、柔和的精神力量顺着两人相握的手掌流淌过来。那是阴瞳的力量，不再是狂暴的控制，而是如月光般静谧的安抚。这股力量包裹住了陈光躁动的意识，抚平了他大脑中的每一丝不安，让那些疯狂跳动的神经元重新变得有序。
在这一片宁静的意识海洋中，陈光“看”到了那些纳米机器人。
它们不再是混乱的蜂群，而变成了听话的积木。
“现在开始。”苏琳溪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陈光动了。
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急躁，而是充满了韵律感。金色的光晕与银色的精神力在空中交织、缠绕。原子被精准地抓取、排列；分子键被温柔地扣合、锁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陈光感觉掌心微微一沉。
他睁开眼睛。
两枚精致得仿佛不属于这个维度的银色纽扣，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它们表面流转着淡淡的光华，那是科技与心灵完美融合的证明。
“成功了……”陈光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喜悦。
“嗯，我们成功了。”苏琳溪微笑着，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两人对视一眼，下一秒，紧紧拥抱在了一起。在这个孤寂的月球背面，在这个充满金属味的实验室里，这个拥抱比任何言语都更温暖。
“咳咳，虽然不想打扰二位的甜蜜时光。”舰灵不合时宜地咳嗽了两声，“但我想提醒一下，‘数字方舟’的接口已经预热完毕，随时可以接入。这可是见家长的关键时刻，虽然只是精神层面的。”
陈光和苏琳溪松开彼此，相视一笑，脸颊都有些微红。
“准备好了吗？”陈光拿起一枚“神经纽扣”，轻轻贴在苏琳溪的耳后。纳米探针无痛地刺入皮肤，与听觉神经完美对接。
“随时。”苏琳溪也拿起另一枚，帮陈光戴好。
“舰灵，‘傻子’，启动程序。”陈光下令，“载入目标：蓝棠音记忆扇区。渲染模式：全真模拟。安全协议：最高级。”
“收到，船长。连接倒计时……3，2，1。”
“Link Start！”
随着一声电子音的提示，陈光和苏琳溪眼前的世界瞬间崩塌。
飞船消失了，月球消失了，星空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
没有天，没有地，没有重力，没有方向。只有无尽的白，亮得刺眼，却又空旷得让人心慌。
“这是哪？”陈光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发现自己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戴着墨镜，就像电影里的那个救世主。
“这是加载区。”苏琳溪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也换了一身行头，紧身皮衣，利落的短发，酷得不行。
“或者说，是母体（matrix）的入口。”
就在这时，那片纯白的虚空中，突然出现了两把红色的皮质沙发，和一个老式的显像管电视机。
电视机屏幕雪花闪烁，随后跳出了一个绿色的光标，一行行绿色的代码像瀑布一样流淌下来，最终汇聚成一张模糊的人脸。
那是蓝景渊的脸，带着那个标志性的、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欢迎来到《黑客帝国》，一个真实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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