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烟渐渐淡了，青瓷杯里的茶汤只剩浅浅一层，映着廊外渐沉的暮色，像一块凝固的琥珀。叶冰瑶放下茶杯，指尖在藤条上轻轻敲着，发出规律的轻响，忽然正了神色，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我这次来，有两件事。”
她目光先落在朱厌身上，嘴角噙着几分戏谑，手里的藤条在指尖转了个圈，带起一阵微风：“头一件，自然是算朱厌喊我‘婆娘’的账——不过看在他这两年把孩子们教得还算像样，没让他们学歪了的份上，暂且记下。等我住够了，临走前再用藤条抽他二十下抵债，少一下都不行。”
朱厌听见这话，肩膀一缩，下意识往离仑身后躲了躲，活像只受惊的鹌鹑，嘴里嘟囔着：“二十下？你怎么不去抢？在大荒你抽我十下，我后腰青紫了好几天，躺了三天才缓过来！现在要翻一倍，是想让我直接躺到明年桃花开？到时候桃苗都比我先结果了！”
“在大荒那时你原本是只猴子，皮糙肉厚却不经打，我怕真打伤了你，”叶冰瑶挑眉，手里的藤条往地上轻轻一磕，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惊得廊下的风铃叮叮当当地晃了晃，“再说若不是阿离拦着，我肯定拉上你英招爷爷，两人一起抽你二十下，让你记牢了谁是长辈。现在嘛……”她上下打量着朱厌，像是在估量他的耐打程度，“看你这身子骨倒是结实了些，比在大荒更皮糙肉厚了。那时你是本体，现在是个人样，想来挺经打。不然也不敢骂我是‘婆娘’，怕是再过几年，连英招爷爷都敢喊‘老头子’了。”
离仑在一旁笑着拉了拉朱厌的衣袖，对叶冰瑶道：“姐姐就别逗他了，他那天是喝多了胡言乱语，第二天醒了就后悔了，还蹲在后院对着刚栽的桃苗念叨‘完了完了，叶冰瑶知道了要扒我一层皮’，被英磊听见了，偷偷告诉我呢。”
“哦？他还有这觉悟？”叶冰瑶故作惊讶，看向朱厌时眼里的笑意更深了，“我还以为他要嘴硬到底，梗着脖子说‘我就说了怎么着’呢。”
朱厌被说得脸上发烫，从离仑身后探出头，梗着脖子道：“我才没后悔……就是……就是觉得不该在孩子们面前失了体面，让他们看了笑话。”
“哼，算你还有点分寸。”叶冰瑶哼了一声，话锋一转，周身的戏谑散去，多了几分郑重，“说正事，第二件事，是关于两年后孩子们闯荡江湖的事。”
她目光落在叶安世、孟瑶、薛洋、温晁、温旭、魏无羡、温宁七个孩子身上，缓缓道：“前六年，你们可知晓自己是如何学武的？头三年，阿顾和阿轩在这儿，只专心教了安世一人；后三年，阿月和阿墨来，依旧是以安世为主，顺带指点了你们几个，因为你们几个是晚来的。”
孩子们听得认真，魏无羡眨了眨眼，手里还攥着那支画桃树的笔：“所以前六年，安世哥哥学的最多？”
“是。”叶冰瑶点头，“因为安世的根基最特殊，需要一步步打牢。但从现在起，不一样了。”她看向君玉，“这两年，我会和阿玉留在寒水寺，专门教导你们七个——安世、阿瑶、洋洋、温晁、阿旭、羡羡，还有阿宁。”
她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这两年，我们会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剑法、心法、江湖阅历、应对诡诈之术，一样都不会少。安世，你性子沉稳，往后要多些跳脱，江湖不是只有打打杀杀，也得会转圜；阿瑶温和，要记得留三分锋芒；洋洋痞帅，机灵够了，得添几分稳妥；温晁傲娇，得磨磨性子，别动不动就炸毛；阿旭安静，你内里的厉害要学会露，别让人当软柿子捏；羡羡调皮，得收收心，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阿宁说话软，但你是鬼将军，得让他们知道你的底气。”
她一一指点，每个孩子都听得心头一震，仿佛有股劲儿在心里慢慢升起。
叶冰瑶最后道：“到时候若是真有人不长眼欺负你们，你们就说背后有人，把我、你朱厌师公、离仑先生，还有仙山的那些师叔们报出来，也无妨。江湖人多少会给几分薄面，真要不给，打回去便是——有我们在，别怕。”
薛洋眼睛一亮，摸着下巴道：“也就是说，我们能打着姑姑的旗号横着走？”
“横着走也得有横着走的本事，”叶冰瑶敲了他一下，“先把基本功练扎实了再说。从明天起，卯时起床练桩，午时练剑，申时学心法，酉时听江湖故事，谁偷懒，我藤条可不认人。”
孩子们立刻挺直腰板，齐声应道：“知道了！”
朱厌在一旁嘀咕：“说得比唱的好听，当年在大荒，你也是这么对我的，结果我每天被藤条抽得嗷嗷叫。”
离仑笑着推了他一把：“那不是让你长记性吗？现在孩子们有这机会，该偷着乐才是。”
叶冰瑶瞥了他一眼：“你少插嘴，等孩子们练好了，第一个就先让他们揍你，谁让你当年总偷懒。”
朱厌：“……”
暮色渐浓，廊下的灯笼被点亮，暖黄的光映着孩子们跃跃欲试的脸。叶冰瑶的藤条还靠在廊柱上，却没了来时的杀气，反倒像个定海神针，镇住了寒水寺的夜色，也定下了孩子们未来两年的路。
离仑看着叶冰瑶和孩子们说话的身影，又看了看身旁一脸“不忿”却难掩关切的朱厌，忽然觉得，这两年的寒水寺，定会比以往更热闹，也更有盼头——毕竟，有藤条的地方，总有戒尺般的严厉，和藏在严厉背后，化不开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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