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终于结束了。
随着主持人宣布散会的声音落下，椅腿摩擦地面的声音、收拾文件的窣窣声、低低的交谈声瞬间充满了会议室。林晓晓几乎是本能地、以最快的速度将面前的笔记本、图纸一股脑儿扫进随身的大帆布包里，动作有些匆忙，甚至不小心碰掉了两支笔。她弯腰去捡，指尖触到冰凉的笔杆时，微微发抖。
“林助理，刚才那个全息投影的过渡方案，我们等下回工位再对对细节？”旁边的张工收拾好东西，走过来问道。
林晓晓直起身，脸上已经迅速挂上了工作式的微笑，只是那笑容似乎比平时僵硬了零点几秒。“好的，张工。我回去先把会议要点整理一下，半小时后我去技术部找您。”
她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正常，但语速比平时略快了一点点，仿佛急着要结束这段对话。
“行，那我先回去。”张工点点头，没察觉什么异样，转身离开了。
林晓晓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迅速扫向会议室另一侧。
苏晴正微笑着和另一位市场部的同事低声说着什么，手里优雅地拿着平板电脑和文件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边。她的侧脸在会议室的灯光下，显得从容而专注，仿佛刚才那段关于“拂晓”的“小小联想”，真的只是她工作中一个寻常的灵感火花，迸发过后，便了无痕迹。
但林晓晓的心，却沉得像坠了一块冰。
她拎起帆布包，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出了会议室。走廊里明亮的灯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了下眼，脚下步伐不停，径直朝着营销部的方向走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一下，又一下，敲打在她自己狂跳的心鼓上。
【她知道。】
这个念头，如同最尖锐的冰锥，反复凿击着她的理智。
【苏晴知道“拂晓”。她不是偶然看到，不是泛泛而谈。她特意在项目协调会上，当着陆寒州和所有核心成员的面提起，还精准地点出了《星河织梦》这个系列！她甚至知道陆寒州的屏保是“拂晓”的画！】
这绝不是一个市场总监寻找传播参考时的正常行为。哪有这么巧？偏偏在“星辰项目”进入关键期，偏偏在她林晓晓开始承担更重要角色的时候，偏偏在她和陆寒州关系微妙、苏晴又一直对她抱有敌意的这个节点？
是试探。赤裸裸的、精心设计的试探。
苏晴想看她什么反应？惊慌失措？语无伦次？还是强作镇定下的漏洞百出？
林晓晓的呼吸有些急促，她不得不放慢脚步，强迫自己深呼吸。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稍微压下了一些翻涌的恐慌。她开始快速复盘自己刚才在会议上的表现。
回答还算……过得去吧？没有承认自己是粉丝，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兴趣，用“听说过”、“偶尔看到推送”搪塞过去了。把话题引向了项目本身的技术特性，强调了差异，最后以“需要再研究”收尾……应该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的马脚。
但是……“略显生硬”。
这四个字，像幽灵一样突然冒出来，让她心头一紧。她回忆自己抬头微笑、组织语言的那个瞬间，会不会笑容太假？语气太平板？眼神有没有躲闪？在苏晴那种人精眼里，任何一丝不自然，都会被无限放大。
更何况，苏晴特意问她，一个创意负责人，对一位风格契合的知名插画师“有没有关注”、“有没有启发”。在那种场合下，一个真正对艺术敏感、职责所在的创意人员，正常的反应或许应该是表现出更多的兴趣和探讨欲，哪怕只是出于职业素养。而她，却下意识地选择了最保守、最疏离的回答。
这种“保守”和“疏离”，本身会不会就是一种信号？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
林晓晓感到一阵懊恼和后悔。当时太慌了，只想着撇清关系，却可能反而显得反常。
她走到营销部的玻璃门前，手放在门把上，却没有立刻推开。透过玻璃的反光，她能看到自己有些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嘴唇。
苏晴为什么要试探？她掌握了多少证据？仅仅是风格上的联想和屏保的观察，应该不至于让她如此大动干戈地在正式会议上发难。她是不是还查到了别的？Ip地址？时间线？甚至是……那家咖啡馆？
林晓晓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想起自己每周去那家书店咖啡角的习惯，想起自己偶尔会在那里用平板画画。如果苏晴派人跟踪她……
不，不可能。她每次都挺小心的，那个角落也算隐蔽。但如果是蓄谋已久的调查呢？
一股寒意，从心底最深处弥漫开来，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她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守护的秘密世界，那层看似坚固的屏障，在苏晴那种不择手段的觊觎下，可能薄得像一层窗户纸。
陆寒州知道吗？他刚才的反应那么平静，是早就知情，还是也被蒙在鼓里？他那句关于“拂晓”“有灵气”的评价，是随口一说，还是另有所指？
无数个疑问和猜测在她脑海里翻滚碰撞，让她头痛欲裂。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这件事，她不能跟任何人说。闺蜜无法理解职场的凶险，同事更不能信任。而陆寒州……那个曾经让她感到一丝依靠的男人，现在却成了最让她困惑和不安的存在。
她最终推开了门，走进营销部。办公区里一片忙碌景象，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同事的讨论声交织在一起，构成熟悉的白噪音。但这一切，此刻听在林晓晓耳中，却显得遥远而模糊，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她走回自己的工位，放下沉重的帆布包，坐进椅子。电脑屏幕因为待机而暗着，映出她失魂落魄的脸。
内心的警铃，从未如此尖锐、如此持久地鸣响过。
它不再只是对苏晴一贯敌意的警惕，而是对一种明确、具体、且正在迫近的危机的直觉。
苏晴已经亮出了试探的触角。
下一次，还会这么温和吗？
她还能像今天这样，勉强蒙混过去吗？
林晓晓缓缓闭上眼睛，手指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必须做点什么。
不能坐以待毙。
要更加小心，更加警惕。
也要……开始认真考虑，如果真的到了最坏的那一步，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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