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殿巡查队离开后,流萤集看似恢复了往日的喧嚣,但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气氛,如同看不见的薄雾,悄然弥漫在集市的每一个角落。
徐缺和墨铮在客栈房间内调息了一夜,次日清晨,两人默契地没有立刻离开客栈,而是选择继续滞留,观察风向。
他们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点了一壶最普通的灵茶,几碟粗劣的点心,如同无数在秘境中挣扎求存的散修一样,一边慢悠悠地吃着,一边竖起耳朵,捕捉着从楼下大堂和街道上传来的各种议论声。
“听说了吗?昨晚星辰殿的人几乎把流萤集所有客栈和落脚点都扫了一遍!好像在找什么人!”
“何止流萤集!我今早从南边过来,路上遇到好几拨星辰殿的巡逻队,盘查得可严了,连储物袋都要打开看看!”
“妈的,这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我那一批‘阴风草’差点被当成违禁品扣下!好说歹说才放行。”
“你们说,到底出啥大事了?以前星辰殿虽然也管,可没这么严啊!”
“还能是啥?肯定是星陨湖那档子事呗!我有个兄弟在星辰殿当差,偷偷告诉我,殿里高层对这事特别重视,连闭关的副殿主都惊动了!”
“啧啧,连副殿主都惊动了?那星陨湖底下,莫非真有上古遗迹要出世?还是说……那湖里的老妖怪要跑出来了?”
“谁知道呢!反正现在那边是禁区,听说星辰殿已经派高手在湖外围布下警戒线了,严禁任何人靠近。违者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这么狠?!”
“还有更邪乎的!我听说啊,不止星辰殿,好像还有其他势力也盯上那里了,昨晚巡查的时候,星辰殿的人特别留意那些修炼阴邪功法的,你们说,会不会是……九幽宗?”
“九幽宗?!那些活阎王也来了?嘶……这趟浑水,咱们可千万别掺和!小命要紧!”
议论声纷杂,恐惧、好奇、贪婪、担忧……种种情绪混杂在话语中。徐缺和墨铮安静地听着,交换着眼神。
果然,他们放出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迅速引燃了各方的关注。星辰殿反应迅速,立刻加强了管控,甚至可能已经与九幽宗暗中较上劲了。这正是徐缺想要看到的局面——水越浑,他们这些“小鱼”才越安全,也越有机会。
“吴……吴兄,”墨铮压低声音,改变了称呼以适应现在的伪装,“看来星辰殿已经行动了。我们接下来……”
“不急。”徐缺小口啜饮着苦涩的灵茶,目光扫过窗外街道上明显增多的、行色匆匆的修士,“再等等。黑蝠那边的消息应该已经散播得更开了,我们再听听,看看有没有其他‘大鱼’冒头。”
他顿了顿,嘴角微不可查地勾起:“而且,我总觉得……昨晚那场巡查,有点太‘及时’了。我们前脚刚把消息卖给黑蝠,后脚星辰殿就来了。是巧合,还是……黑蝠那边,或者这流萤集里,有星辰殿的眼线?”
墨铮眼神一凛:“你是说,我们可能已经被注意到了?”
“不一定。”徐缺摇头,“如果真注意到了我们,昨晚就不会那么容易放我们走。我更倾向于,星辰殿本身就在密切关注流萤集的任何风吹草动,尤其是与星陨湖相关的交易和信息。黑蝠组织动静不小,被盯上也正常。我们只是恰好赶上了。”
话虽如此,两人心中都更添了几分警惕。
又在客栈坐了约莫一个时辰,收集到的信息大同小异,无非是星辰殿戒严、各方猜测、人心惶惶。徐缺觉得差不多了,准备结账离开,去集市其他地方转转,看看能不能发现更具体的线索,比如九幽宗活动的痕迹,或者其他势力暗中调动的迹象。
就在两人起身,准备下楼时,客栈门口又传来一阵喧哗。
这次不是星辰殿的巡查队,而是一群大约五六人的散修小队,簇拥着一个满脸横肉、左脸带疤、气息凶悍的壮汉走了进来。这壮汉修为在金丹四层左右,腰间挎着一把鬼头大刀,眼神凶戾,大大咧咧地往大堂中央一坐,一拍桌子,声如洪钟:
“掌柜的!好酒好肉赶紧给爷端上来!他娘的,跑了一晚上,饿死老子了!”
跟在他身后的几人也是神情疲惫,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和尘土,显然刚刚经历了一番奔波或战斗。
掌柜的连忙赔笑迎上去:“疤爷您回来了!快请坐,酒肉马上就来!”
被称为“疤爷”的壮汉哼了一声,目光扫过大堂,在徐缺和墨铮身上略微停留了一下,似乎对两个陌生面孔有点在意,但也没太在意,很快移开。
徐缺和墨铮不动声色,继续下楼,准备结账离开。
然而,就在他们经过疤爷那桌时,疤爷身边一个尖嘴猴腮、炼气后期的瘦小汉子,目光无意中扫过墨铮腰间那柄看似普通的长剑,忽然“咦”了一声,脸上露出几分狐疑和思索之色。
墨铮心中微微一凛,但脚步未停。
那瘦小汉子却似乎越想越觉得眼熟,忍不住低声对疤爷道:“疤爷,您看那背剑的……是不是有点眼熟?好像……好像在哪儿见过?”
疤爷闻言,重新将目光投向墨铮的背影,粗黑的眉毛皱了起来。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墨铮的身形、步态,以及那柄剑的样式。
徐缺暗叫不好。墨铮虽然换了装束,收敛了剑意,但身形气质和佩剑难以完全改变。难道遇到了见过墨铮真容的人?是在星陨湖边?还是更早?
他脚步加快,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站住!”
疤爷粗哑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探究。
徐缺和墨铮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徐缺脸上立刻堆起惯有的、带着点讨好和小心翼翼的笑容:“这位……道友,是在叫我们?”
疤爷没有理会徐缺,一双牛眼死死盯着墨铮,上下打量,似乎在努力回忆。他身边的几个手下也站了起来,隐隐呈包围之势,气氛瞬间变得有些紧张。大堂里其他食客见状,纷纷低下头,或者挪开目光,生怕惹祸上身。
墨铮依旧垂着眼,但身体已经微微调整,处于随时可以爆发的最佳姿态。他沙哑着嗓子,模仿着徐缺改变过的声线,闷声道:“有何指教?”
疤爷盯着他看了好几息,忽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般叫道:“老子想起来了!你是那个……那个在碎星坡跟楚家公子抢东西的剑修!对不对?!”
碎星坡?楚家公子?徐缺心中一动,那是他们刚进入秘境不久时,墨铮与楚云峰因为争夺“虚空星纹果”发生过冲突的地方。当时围观者不少,被人认出来也不奇怪。
墨铮沉默,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握剑的手更紧了些。
疤爷见他这反应,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幸灾乐祸和贪婪的怪异笑容:“嘿嘿,还真是你!听说楚家为了找你,可是开出了不小的悬赏!没想到你躲到流萤集来了?”
他目光又转向徐缺,带着审视:“这位……是你同伴?当时好像也有个灰衣服的小子跟你一起?是不是他?”
徐缺心里骂娘,脸上却摆出更加惶恐和茫然的表情:“这位疤爷,您……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兄弟俩刚来秘境没多久,什么楚家,什么碎星坡,听都没听过啊!我这位兄长性子闷,不爱说话,但绝不是您说的那个人!”
“放屁!”疤爷身边那个尖嘴猴腮的瘦子跳了起来,指着墨铮叫道,“疤爷,我没记错!当时在碎星坡,就是他一剑劈开了楚公子的护卫,抢走了那棵快要成熟的灵果树!虽然当时他蒙着面,但这身形,这剑,还有这冷冰冰的劲儿,绝对错不了!”
疤爷嘿嘿冷笑,目光在徐缺和墨铮身上来回扫视,如同看着两只落入陷阱的猎物:“楚家悬赏,活捉此人,可得灵石五千,楚家客卿令牌一枚!提供确切线索,也有一千灵石!没想到这好事落到老子头上了!”
他舔了舔嘴唇,眼中凶光毕露:“小子,识相的就乖乖跟我们走一趟,去楚家领赏。要不然……嘿嘿,在这流萤集,死个把来路不明的散修,可没人会多管闲事!”
他话音落下,身边五个手下立刻散开,彻底封死了徐缺二人的退路。这五人修为都在筑基中后期,加上疤爷这个金丹四层,实力不容小觑。更重要的是,这里是流萤集,一旦动手,很快会引来更多人,甚至可能惊动星辰殿。
徐缺的大脑飞速运转。硬拼?对方人多,疤爷实力不弱,墨铮虽然能战金丹五层,但伤势初愈,且一旦暴露真实剑意,身份立刻坐实。逃?客栈空间狭小,门口被堵,对方显然有备而来。
看来,只能……
徐缺脸上露出极度恐惧和哀求的神色,连连作揖:“疤爷!疤爷息怒!这……这一定是误会!我兄长真的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人!我们就是两个穷散修,身上就这点家当,您……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吧!” 他边说,边手忙脚乱地去解自己腰间的储物袋,似乎想用财物买路。
疤爷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和得意,显然认为徐缺已经被吓破了胆。他嗤笑道:“现在知道求饶了?晚了!老子……”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徐缺低头解储物袋,似乎毫无防备的瞬间——
墨铮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光,没有凛冽逼人的剑意。只有一道快得几乎超越视觉捕捉的灰影,以及一声轻微到极致的、仿佛布帛被撕裂的轻响!
“嗤!”
墨铮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然贴近了疤爷左侧那个站位最靠前、手持一对分水刺的筑基后期修士身前!他手中的长剑依旧在鞘中,但剑鞘的尖端,却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修士的喉结之上!
一点暗红色的血珠,缓缓渗出。
那修士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身体僵直,一动不敢动。他能感觉到,只要对方劲力一吐,自己的喉咙就会瞬间被洞穿!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墨铮暴起到制住一人,不过电光石火之间!疤爷和其他手下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有效反应!
“都别动。”墨铮的声音依旧沙哑低沉,却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意,如同寒冬腊月的冰锥,刺入每个人的耳膜,“否则,他先死。”
疤爷脸上的得意瞬间化为惊怒,他死死盯着墨铮,手按在了鬼头大刀的刀柄上,却又不敢真的拔出来。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沉闷的剑修,速度竟然如此恐怖,出手如此狠辣果决!
“你……你敢在流萤集动手杀人?!”疤爷色厉内荏地吼道,试图用流萤集的规矩压人,“杀了人,你也跑不掉!”
“你可以试试。”墨铮眼皮都没抬一下,剑鞘又往前递了半分,那被制住的修士顿时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脸色煞白。
徐缺此时也直起了腰,脸上那副惶恐哀求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中带着点戏谑的眼神。他慢悠悠地将储物袋重新系好,拍了拍手,仿佛刚才的恐惧只是演戏。
“疤爷,你看,这就是个误会。”徐缺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笑意,“我兄长脾气不好,最讨厌被人冤枉。您要是非得说我们是什么楚家要抓的人,那我们也只好……拉几个垫背的一起上路了。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您说是不是?”
疤爷气得脸色发青,胸膛剧烈起伏。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两个人绝不是善茬。那剑修出手之快、之准,远超普通金丹四层修士。而这个一直笑嘻嘻的灰衣小子,更是滑不溜秋,心思难测。真打起来,自己这边就算能赢,恐怕也要付出惨重代价,更别提那诱人的楚家悬赏了。
“疤……疤爷……救……救我……”被制住的修士艰难地发出求救声,眼中满是绝望。
疤爷眼神闪烁,内心激烈挣扎。是拼着损失人手硬抢悬赏,还是暂时退让,再从长计议?
就在这时,客栈门口方向,突然传来一个清脆悦耳、却带着几分威严的女声:
“流萤集内,禁止私斗。何人闹事?”
随着话音,三名修士走了进来。为首一人,是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身着月白色绣有星辰纹路的裙装,身姿窈窕,容貌清丽,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冷傲之气。她身后跟着两名面无表情、气息沉凝的护卫,赫然都是金丹期修为!
这女子一出现,大堂内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
“是星辰殿的苏璇仙子!”
“她怎么来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徐缺和墨铮心中同时一震!
苏璇!星河剑宗弟子,他们在秘境中结识的盟友!她怎么会在流萤集?还穿着星辰殿的服饰?看样子,似乎在星辰殿中地位不低?
疤爷看到苏璇,脸色也是一变,连忙收起凶相,换上一副恭敬的表情,抱拳道:“原来是苏巡查使!误会,都是误会!一点小争执,不敢劳烦巡查使过问。”
苏璇的目光扫过大堂,先是在疤爷等人身上停留了一下,随即,她的目光落在了被墨铮制住的修士身上,又缓缓移向墨铮和徐缺。
当她的目光触及徐缺那张伪装过的、但眼神中那丝熟悉的神韵时,她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仿佛只是例行公事般问道:“怎么回事?”
徐缺心思电转,抢先一步开口,脸上又换上了那副委屈巴巴的表情:“巡查使大人明鉴!我们兄弟俩在此吃饭,这几位道友突然闯进来,硬说我兄长是什么楚家通缉的要犯,要抓我们去领赏!我们辩解不清,他们就要动手,我兄长为了自保,才不得已制住一人。请巡查使为我们做主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给苏璇使了个眼色。
苏璇何等聪慧,立刻明白了徐缺的意思。她面无表情地看向疤爷:“疤狼,可有此事?”
疤爷(原来叫疤狼)连忙道:“苏巡查使,这两人形迹可疑,我怀疑他们就是楚家悬赏之人,所以才想盘问清楚,绝无恶意!”
“盘问需要动刀动枪,还要以多欺少?”苏璇声音转冷,“流萤集的规矩,疤狼你不会不知道吧?没有确凿证据,随意指认他人为通缉要犯,并意图动用私刑,该当何罪?”
疤狼额头冒汗,支吾道:“这……我……”
“立刻带你的人离开。”苏璇不容置疑地命令道,“若再有下次,休怪我不讲情面。”
疤狼脸色变幻,最终狠狠瞪了徐缺和墨铮一眼,对墨铮道:“小子,放开我兄弟!”
墨铮看向徐缺,徐缺微微点头。墨铮这才撤剑后退,那被制住的修士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回疤狼身后,捂着喉咙,惊魂未定。
疤狼阴狠地看了两人一眼,又对苏璇抱了抱拳,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大堂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议论声,众人看向苏璇的目光充满了敬畏,看向徐缺二人的目光则多了几分好奇和同情(或者幸灾乐祸)。
苏璇没有理会旁人,目光落在徐缺和墨铮身上,淡淡道:“你们两个,跟我来一趟。有些事情需要询问。”
说完,转身便走。两名护卫一左一右,隐隐有“押送”之意。
徐缺和墨铮对视一眼,知道苏璇这是在给他们解围,并创造私下接触的机会。两人没有犹豫,跟了上去。
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三人随着苏璇,离开了客栈,朝着流萤集深处、星辰殿在此地的临时驻地走去。
路上,徐缺心中念头急转。
苏璇成了星辰殿的巡查使?她怎么会加入星辰殿?还是说,只是暂时合作?她出现在流萤集,是巧合,还是……也与星陨湖的变故有关?
这次意外遭遇,虽然化解了疤狼的危机,却将他们推到了星辰殿的眼皮子底下。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但无论如何,能见到苏璇,或许能获得更多关于星辰殿和当前局势的内部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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