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精给的三个月居住权，第二天就办下来了。
三张薄薄的金属卡片，巴掌大小，边缘镶嵌着细密的能量回路。正面刻着“临时居住证”，背面是地精商会的徽记——一枚衔着金币的兽牙。卡片在光线下会微微发热，像活物一样有规律地搏动。
“滴血认证。”地精把卡片推过来，“一人一张，绑定基因和能量特征。三个月内，你们在漂泊者集市可以合法活动，不会被规则扫描标记。但记住，只限集市范围。出了集市，这玩意儿就是废铁。”
王腾接过卡片，用指甲划破指尖，挤出一滴淡金色的血。
血珠落在卡片上，立刻被吸收。卡片表面的能量回路亮了一下，然后恢复正常。王腾感觉到一种微弱的联系在卡片和自己之间建立起来，像是多了一层薄薄的皮肤。
裴宴和林清音也照做了。
“好了。”地精拍拍手，“按照约定，你们要完成三件‘工作’。第一件，我已经安排好了。”
它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放在桌上。
“明天早上，去这个地方，找一个叫‘老烟斗’的垃圾佬。他会带你们熟悉集市最底层的‘废弃品处理角’。你们的第一件工作，就是在那里待满七天，帮老烟斗分拣出至少一百公斤‘有价值的回收物’。”
裴宴皱眉：“分拣垃圾？”
“别小看这个。”地精的小眼睛里闪着光，“废弃品处理角是集市的‘消化系统’。所有商铺、摊位、甚至是拍卖行的一些‘流拍品’，最终都会流到那里。分拣垃圾，是了解这片集市最直接的方式——你能看到什么东西被淘汰，什么东西被隐藏，什么东西……被‘不小心’混在里面。”
它顿了顿，补充道：“而且，那里鱼龙混杂，消息灵通。如果你们够机灵，或许能听到一些在正规渠道听不到的东西。”
王腾拿起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一个坐标，还有一句暗语。
“我们明天去。”
地精满意地点点头：“另外，作为‘合作伙伴’，我免费送你们一条情报。拍卖行最近在准备一场内部预展，邀请了十二个‘大客户’，都是来自不同位面的顶级买家。预展清单里，有几个新到的‘高潜力藏品’，其中就包括你们关心的编号742。”
王腾的心猛地一紧。
“什么时候？”
“七天后。”地精说，“地点在拍卖行第七展览厅，需要特殊邀请函才能进入。邀请函……我弄不到。但我知道预展前三天，会有一批‘服务人员’提前进场布置。那些服务人员，是从集市外围的劳务市场临时招募的。”
它看着王腾，意有所指。
“如果你们手脚够快，眼睛够亮，或许能找到进去看看的机会。当然，风险很大。一旦被发现，后果……”
“我明白。”王腾说。
离开地精据点时，天色已经暗了。
集市进入夜晚模式，那些白天关着的、闪着暧昧灯光的店铺纷纷开门。空气里的味道更复杂了，混合着廉价香料、酒精和某种致幻烟雾的气味。
三个人沉默地走在回方舟的路上。
裴宴突然开口：“那个地精，不可信。”
“我知道。”王腾说。
“它让我们去分拣垃圾，绝对有别的目的。”
“我知道。”
林清音抱着王希望——小家伙今天很乖，一直安安静静的——轻声问：“那我们还要去吗？”
“去。”王腾的回答没有犹豫，“那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合法活动的地方。而且……”
他顿了顿。
“而且我需要时间。”
“时间？”裴宴看向他。
王腾抬起手，看着掌心里那道被指甲划破、已经愈合的伤口。
“我需要时间消化昨天看到的那些东西。”
秩序维护者。神格剥离。商品化的半神。
还有那家商铺橱窗里，明码标价的、被当做能量电池的神格晶体。
每一个画面，都像烧红的铁，烙在他的脑子里。
他需要消化这种差距，消化这种绝望。
然后，找到出路。
第二天一早，废弃品处理角。
这里比他们想象中更大，更脏，更乱。
如果说集市其他地方是混乱，那这里就是混乱的终点。一片至少五平方公里的区域，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破碎的机械零件、烧焦的飞船装甲板、腐烂的有机质残骸、还有大量根本看不出原样的、被各种能量污染过的废弃物。
垃圾堆成山，高的有上百米。腐臭的气味浓得几乎凝成实质，哪怕穿着地精提供的过滤面罩，那股味道还是无孔不入。
老烟斗是个老头，皮肤黑得像煤炭，皱纹深得能夹住硬币。他穿着打满补丁的工装裤，嘴里真的叼着一个用某种动物骨头做成的烟斗，烟斗里冒出的烟是绿色的，闻起来又苦又涩。
他看了王腾三人一眼，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
“新来的？”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地精商会介绍来的。”王腾把纸条递过去。
老烟斗扫了一眼纸条，随手揣进口袋。
“规矩很简单。”他用烟斗指了指周围的垃圾山，“那边有工具，自己去拿。工作内容：分拣。把还有能量反应的、材质特殊的、或者看起来‘不普通’的东西，分门别类扔进不同的收集箱。每天工作十二小时，管一顿饭。七天，一百公斤达标品。完不成，滚蛋。偷懒，滚蛋。私藏东西……”
他顿了顿，从后腰抽出一把锈迹斑斑但刃口闪着寒光的砍刀，插在脚边的垃圾堆上。
“我就用这个，把你们的手剁了，扔进分解炉。”
说完，他不再理他们，自顾自走到一旁，坐在一个倒扣的铁桶上，开始抽烟。
裴宴的脸色很难看，但他忍住了。
林清音把王希望用背带绑在胸前——小家伙今天很精神，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垃圾山——然后戴上手套，准备干活。
王腾什么也没说，去工具堆里拿了三个金属钳子和三个编织袋，分给裴宴和林清音。
工作开始了。
这活比想象的更累，更枯燥，更……恶心。
垃圾堆里什么都有。腐烂的有机物一碰就流出黄绿色的脓水。某些能量污染的残骸还残留着辐射，隔着防护服都能感觉到皮肤刺痛。偶尔还能翻到半截尸体，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已经高度腐败，爬满了白色的蛆虫。
裴宴强忍着恶心，一钳子一钳子地翻找。林清音好几次差点吐出来，但看到怀里的王希望，又咬牙忍住。
王腾干得很专注。
他一边机械地分拣，一边调动体内的感知。
金丹缓缓旋转，四元素之力在经脉中流淌，武道意志像无形的触须，仔细探查着每一件经手的废弃物。
他在找东西。
不是地精说的“有价值回收物”。
他在找昨天感应到的那种悸动。
从今天踏入这片处理角开始，他体内的金丹和血脉，就一直在微微颤抖。不是害怕，是共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深处呼唤，那呼唤里带着桀骜、不屈，还有一股仿佛能捅破天的“破法”气息。
那股气息很微弱，断断续续，像风中残烛。
但每次出现，都让王腾的心脏跟着猛跳一下。
中午，老烟斗扔过来三个用树叶包裹的饭团。饭团是冷的，硬得像石头，里面掺着看不出是什么的黑色颗粒。
裴宴咬了一口，脸色就变了。
“这什么玩意儿……”
“吃不吃随你。”老烟斗头也不抬，“不吃就饿着。”
裴宴看了眼王腾，王腾面无表情地把饭团吃完。裴宴只好咬牙吞下去。
下午继续。
垃圾山好像永远翻不完。汗水浸透了衣服，黏在皮肤上，混合着灰尘和污垢，又痒又难受。
王希望开始闹了。小家伙饿了，也累了，在林清音怀里扭来扭去，小声地哭。
林清音一边哄孩子，一边还要干活，手忙脚乱。
王腾走过去：“孩子给我。”
他接过王希望，抱在怀里，单手继续分拣。小家伙闻到父亲的味道，安静了一些，但还在小声抽噎。
王腾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孩子的额头。
“再坚持一下。”他低声说，不知道是对孩子说，还是对自己说。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太阳西斜，垃圾山投下巨大的阴影，把整个处理角笼罩在昏暗里。
就在王腾以为今天不会有什么发现时——
嗡！
那股悸动又出现了。
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清晰，都强烈！
像是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王腾的金丹上。金丹剧烈震颤，四元素之力差点失控。血脉深处，金乌源血轰然沸腾，发出愤怒又兴奋的共鸣！
王腾猛地停住动作。
他抬起头，看向悸动传来的方向。
那是处理角最深处，最阴暗的一个角落。那里堆着的不是普通垃圾，而是某种特制的、刻满了封印符文的金属集装箱。集装箱有十几个，大部分都锈蚀破损了，但其中一个，还保持着相对完整的外形。
悸动，就是从那个集装箱里传出来的。
“怎么停了？”老烟斗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王腾缓缓转身。
老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正眯着眼睛看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没什么。”王腾平静地说，“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老烟斗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集装箱。
然后，他笑了。
笑容很古怪，像哭。
“那里啊……”他抽了口烟，绿色的烟雾从鼻孔喷出来，“那里关着的，都是‘流拍品’里最麻烦的玩意儿。有些是太危险，有些是太邪门，有些是连拍卖行都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但又舍不得彻底销毁，就先扔在这儿，等以后慢慢研究。”
他顿了顿，看着王腾。
“你听到声音了？”
王腾点头。
老烟斗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转身，朝那个集装箱走去。
“跟我来。”
王腾迟疑了一瞬，抱着王希望跟上。
裴宴和林清音想跟过来，老烟斗摆摆手：“你们两个，继续干活。”
集装箱很大，像个小房子。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那些符文原本应该是发光的，但现在大部分都黯淡了，只有少数几个还在微弱地闪烁。
老烟斗走到集装箱前，伸手摸了摸其中一道符文。
符文亮了一下，然后熄灭。
“封印松动了。”他喃喃自语，“也是，都关了几十年了……”
他回头看向王腾。
“你知道这里面关着什么吗？”
王腾摇头。
“一个疯子。”老烟斗说，“一个从‘洪荒地仙界’掉过来的疯子。当年他刚落到星环，就大闹了一场，差点把拍卖行的一个分店拆了。后来出动了一个‘收藏家’和三个‘鉴宝师’，才把他抓住。”
洪荒地仙界。
王腾的呼吸一滞。
辰前辈的传承记忆里，提到过这个名字。那是诸天万界中最古老、最神秘、也是最强大的几个顶级世界之一。
“他为什么被关在这里？”王腾问。
“因为他不服管教，也不肯‘配合’。”老烟斗说，“拍卖行想把他训练成‘角斗明星’，或者卖给某个喜欢收集强者的客户。但这疯子油盐不进，打又打不服，谈又谈不拢。关了几十年，关得他自己都无聊了，开始自己跟自己玩……”
他话音刚落。
集装箱内部，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咚！
然后是第二声。
咚！咚！
像是什么东西在用头撞墙。
紧接着，一个沙哑、懒洋洋、却又带着无限嚣张的声音，从集装箱的缝隙里传出来：
“老烟鬼，又来给俺送饭了？今天是什么？还是那种喂猪都不吃的能量膏？”
老烟斗没理他，只是看向王腾。
“他想见你。”
王腾一愣：“见我？”
“从今天早上你们踏进处理角开始，他就一直在‘看’你们。”老烟斗说，“尤其是你。他说你身上有‘味儿’。”
“什么味儿？”
“杂味儿。”集装箱里的声音接话，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氪星遗族的身体底子，金丹大道的修炼路子，还有点武道意志和乱七八糟的元素……最离谱的是，还有一丝金乌血脉和混沌雏形？小子，你是个捡破烂的吗？啥玩意儿都往自己身上搂？”
王腾浑身汗毛倒竖。
集装箱里的家伙，根本没见他，只是隔着一层金属和封印，就把他的底细看得清清楚楚！
“你到底是谁？”王腾沉声问。
里面沉默了几秒。
然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玩味，一丝兴奋。
“俺是谁？”
“听好了，小子。”
“俺是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
“俺是花果山水帘洞的美猴王。”
“俺是斗战胜佛孙悟空。”
“当然，你也可以叫俺……”
声音突然靠近，像是直接贴在集装箱的内壁上。
然后，王腾看到了。
集装箱侧面，有一个巴掌大的观察窗，覆盖着厚厚的防弹玻璃。此刻，一张毛茸茸的脸正贴在玻璃上，挤得变形。
那张脸雷公嘴，火眼金睛，金色的毛发脏兮兮的，但那双眼睛里燃烧的光芒，却亮得刺眼。
它盯着王腾，咧开嘴，露出一口尖牙。
笑了。
“老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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