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深吸一口气,转向楚王时,脸上已换上了一副笑脸。
“王爷有所不知,我们江陵商会现在规模巨大,底下产业众多,各项已经步入了正轨,份额和合作伙伴也基本定了......”
厅内顿时陷入沉默。
众人看向方言的目光,都仿佛在看见鬼一般。
方言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是在拿乔?在楚王面前玩套路?
别人亲自登门,你就这般面相?
不想活了?
听这话术,楚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端着茶杯的手也微微收紧。
他当面登门,居然被方言这样拿乔?
还是当着李老大人的面?
方言这厮,如此胆大包天?
他不知道在湖广,得罪他楚王,会有怎样的后果吗?
一旁的李老太爷也发觉了楚王的脸色,又想到方言那先抑后扬的手段,随即对楚王淡淡说道。
“王爷莫急,听他说完。”
得到李老太爷的安抚,楚王按捺住心绪,微微颔首。
但是看向方言的目光都带着几许严厉。
只要这小子的答案让他不满意,他不介意,现让人把这小子给绑回去。
好好教育这小子几个月。
至于几个月后那小子会成怎样。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他一个王爷,还整不了一个秀才了?
大不了,朝中多几本参他的奏章就是。
他是皇帝的亲弟弟,还怕这些?
在众人注视下,方言轻轻拍了拍手,对着门口侍立的铁蛋招了招手,附耳低声吩咐了几句。
铁蛋点头,快步跑了出去。
不多时,铁蛋抱着一匹布,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那布匹颜色鲜亮,质地细密柔软,一看便是上好的棉布。
方言接过布匹,将其展示在楚王面前。
“王爷,您可认得此物?”
楚王脸色不悦的点了点头:“自然认得,上等棉布。方公子这是何意?”
方言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王爷,您说错了。”
“这,不是普通的棉布。”
“这是我江陵商会,江陵布庄出产的‘方家布’。”
楚王见方言那得意模样,手中的青筋都快爆出而出了。
在这个时候,还在吊他胃口,真以为有李老罩着他不会弄他?
他眉毛微挑,接下来说出的话都生硬不少。
“方家的布?有何不同?”
方言的笑容加深,眼中闪着光:“王爷难道忘了,我江陵布庄开业之时,这布卖多少钱一匹?”
楚王闻言,随即是一愣,一段记忆想起!
开业酬宾!三钱一匹!买三送一!拉人再减!最终算下来……一匹布到手,连两钱银子都不到!
那是方言对白家发动的价格战!
他只以为方言是在亏本赚吆喝,是在为了打垮白家不择手段!根本就没有深思。
莫非此中有什么蹊跷。
他看着方言那神秘莫测的眼神,一个不可能的想法,突然冲进了他的脑海。
难道……
楚王拿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猛地抬头,看向方言,声音带着一丝紧绷:
“难道……方公子你的意思是,即便是两钱银子一匹,你……你还能赚钱?”
“不然呢?”方言摊开手,一脸理所当然。
“王爷,我方言又不是开善堂的。”
“赔本的买卖,偶尔做一次搏个名声还行,长期做?我家业再大也扛不住啊。”
“砰!”
楚王手中的茶杯,终于还是没拿稳,重重地磕在了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豁然站起身,失态地向前一步,死死盯着方言,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不可能!”
“孤虽久居王府,但名下也有些产业,对商事并非一无所知!”
“一匹上等棉布,从收购材料、纺纱、织造、印染、运输……全部流程下来,成本最少也要三钱银子!”
“即便是在工艺最发达的江南,成本也要两钱半左右!”
“你卖两钱银子,怎么可能赚钱?!除非你以次充好!”
楚王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以至于让他暂时忘记了王爷的仪态。
方言面对他的质疑,丝毫不慌,反而笑得更加神秘。
他慢悠悠地反问了一句:“王爷,若是我家作坊的效率,是别人家的……几倍呢?”
“几倍?”楚王喃喃重复,瞳孔骤然收缩!
效率几倍?
那意味着人力、时间成本的大幅下降!
可纺织是手工活,效率如何能提升几倍?
但他看着方言那自信的眼神,再联想到他整垮白家的那些鬼神莫测的手段……
一个荒谬却又令人心惊胆战的猜想,在他心中成形。
莫非!这小子!真的办到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李成阳,眼神中带着一丝恳求。
恳求李老太爷给他解惑。
李成阳迎着楚王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
“王爷,方言没有骗你。”
“在江陵,他名下的织造作坊,出产同等质量布匹的成本……确实只有江南同行的一半左右。”
“此事,老夫可以作保。”
“一半……只有一半……”
楚王倒退一步,跌坐回椅中,口中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看向那匹普通棉布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绝世珍宝,又像是在看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惊雷!
衣食住行!民生四大基础!
“衣”排在首位!
布匹成本直接腰斩!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方言拥有颠覆整个纺织行业的潜力!
如果他扩大生产,凭借这恐怖的成本优势,可以轻易地将江南乃至全国的布商全部挤垮!
这已经不是生意了,这简直是……是一场风暴!
一场足以掀翻无数人饭碗、触动无数人利益的滔天风暴!
他怎么敢的?!他怎么能做到的?!
巨大的利益诱惑与同样巨大的风险恐惧,在楚王心中疯狂交织。
他终于意识到,李成阳信中提及的交易,是何等惊人的图谋!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参股合作!
这是要拉他上一艘可能驶向金山银山,也可能撞上冰山的巨舰!
楚王呼吸急促,背心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原本以为,方言与白家之争,不过是湖广本地商界的倾轧。
若利润可观,以他楚王之尊,插手分一杯羹,倒也担得起。
但是没有想到,方言放出的大招!居然如此厉害!!
这已经不是“利润”的问题了!
这是滔天巨浪!
是足以将整个大齐商界卷入旋涡的海啸!
哪怕他是藩王,是皇帝的亲弟弟,若真敢染指此业,江南那些与朝中清流千丝万缕的世家大族,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撕碎!
楚王脸色变幻,最终,他猛地站了起来,神情虽然严肃,但是言语之间,却是异常的慌张。
“方公子,李老大人!”
“此事……此事非同小可!”
“布帛之利,牵涉甚广,乃国之根本,亦是江南士绅之命脉!”
“若只是成本稍低,小王或可凭借身份,周旋一二。”
“但……成本只有他人一半......”
“这是断人根基、夺人生计之举!”
“莫说小王只是一个闲散藩王,便是……便是朝中重臣,恐怕也扛不住全天下的反扑!”
“这泼天的富贵,小王……守不住!”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李成阳拱手,语气坚决:
“老大人,非是小王不愿合作。而是这财富……太重,太烫手!”
“小王福薄,恐怕无福消受。”
“今日之事,就当小王未曾听过。告辞!”
说罢,他竟是招呼万宝禄起身,转身欲走。
“王爷且慢。”
李成阳缓缓开口。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楚王脚步一顿。
李成阳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楚王:“若王爷愿意合作,江陵商会愿让出六成利润。”
六成!
饶是楚王早有心理准备,也被这个数字震得心神剧荡!
以江陵商会如今展现出的成本优势,若真能大规模生产,其利润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六成……那将是能够让天下任何人,都心动到疯狂的数字!
楚王喉结滚动,艰难地转过头:“老大人,您应该比本王更清楚‘衣食住行’的重要性。”
“此业若起,不说杨党他们,哪怕是你以往所在的清流!他们都会奋起扑上来将我们撕得粉碎!”
“这财富,本王守不住,您也守不住!哪怕我们两个加起来!也不可能有一丝守住的可能!”
他语气急促,眼中甚至闪过一丝恐惧。
“这天,能够守住这等财富的。有几人??!”
李成阳静静听完,脸上却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他抚摸手下的棉布,轻柔的就像是在抚摸情人,突然!猛的抬头,直视楚王,一字一句道:
“王爷难道忘了?有人可以守住!”
楚王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他猛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李成阳那诡秘莫测的脸,一个荒诞却又合理的猜想,如毒蛇般窜入脑海。
这老狐狸……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他!
他所谓的“合作”,所谓的“六成利润”,根本就不是给他楚王的!
他是要借他楚王这个“跳板”,去和他身后的那位做生意。
难怪……难怪他会突然给他写信!
难怪他会亲自来到武昌!
难怪他敢抛出“六成利润”这样的诱饵!
一切的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楚王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血液仿佛都要冻结。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看着李成阳,看着他那温和的笑容,只觉得心底发毛。
此刻,在他眼中,李成阳的样貌越来越怪异,几乎都快成为了狐狸的化身。
这个老狐狸!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
厅内瞬间陷入了死寂。
许久,楚王缓缓坐回椅中,声音嘶哑:
“……老大人,您这是决定要回京了?”
李成阳回头看了看双眼正在放光的方言,眼中露出一丝期待。
然后回过头来,菊花的脸上露出一丝真挚的笑容。
“在京城待久了,老家反而待不习惯了啊!”
“我这命啊!就是个劳碌命!”
此话一出,楚王的胸腔开始剧烈起伏。
而在旁边的方言,头颅却是快要抬到天上去了!
这个老东西!
真尼玛厉害!
不出手不已!一出手,就是定了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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