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明指尖的钢笔在笔记本上顿了顿,墨渍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作为市立大学民俗学专业的研究生,他盯着屏幕上那则泛黄的旧闻,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民国二十三年,雾山欧阳宅十七口离奇暴毙,无外伤无中毒,唯留满屋香灰》。
屏幕右下角弹出导师的消息:“欧阳家后人寥寥,这处老宅是研究民国宗族祭祀的活化石,数据对你的毕业论文至关重要。”欧阳明深吸一口气,点开导航。雾山距市区七十公里,主峰下的欧阳村早已人去楼空,唯有那座百年老宅孤零零地矗立在山坳里。
收拾行李时,他翻出奶奶临终前塞给他的铜制长命锁,锁身刻着繁复的云纹,背面是一个模糊的“镇”字。奶奶当时反复叮嘱:“遇到危险就戴着它,欧阳家的子孙,不能丢了祖宗的骨气。”他当时只当是老人的胡话,此刻却鬼使神差地把锁挂在了脖子上。
下午三点,出租车停在欧阳村路口。碎石路两旁的杂草疯长到半人高,枯黄的枝叶在秋风中簌簌作响,像是无数只干枯的手在挥舞。司机一脚油门绝尘而去,车窗里飘出一句含糊的警告:“天黑前千万别待在山里!”
欧阳明背着双肩包,按照导航提示往山坳走。越往里走,雾气越重,能见度不足五米,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身后尾随。他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只有雾气在树枝间流动,形状宛如鬼魅。
半小时后,欧阳宅的轮廓在雾中浮现。那是一座典型的民国四合院,青砖黛瓦,飞檐翘角,只是墙面斑驳,朱红大门上的铜环早已生锈,门楣上“欧阳府”三个鎏金大字褪去了光泽,只剩下模糊的印记。大门虚掩着,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像是在邀请他进去。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霉味和香灰味的气息扑面而来。院子里的石板路长满了青苔,正中央的天井里积着雨水,水面漂浮着落叶和碎瓦。东厢房的窗户纸破了几个洞,露出里面漆黑的空间,西厢房的门敞开着,隐约能看到里面堆放着破旧的家具。
“有人吗?”欧阳明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没有任何回应。他拿出手机,信号格变成了零,看来这里已经被信号屏蔽了。他打开手电筒,光束在黑暗中扫过,墙壁上隐约能看到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按照计划,他需要拍摄老宅的建筑结构、收集祭祀相关的器物,最好能找到欧阳家的族谱或日记。他先从正屋开始探索,正屋的门是木制的,上面有明显的撬动痕迹,应该是之前的探险者留下的。推开门,里面杂乱地堆放着桌椅板凳,墙角蛛网密布,屋顶的横梁上挂着一个褪色的红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正屋的供桌上摆着三个牌位,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供桌前的地面上散落着大量香灰,像是刚有人祭拜过。欧阳明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香灰,质地细腻,带着一丝温热。他心中疑惑,这老宅已经荒废几十年,怎么会有新鲜的香灰?
他拿出相机,对着供桌和牌位拍照,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他隐约看到供桌后面的墙壁上有一个暗格。他拨开供桌上的杂物,果然发现暗格的开关,轻轻一按,墙壁“咔哒”一声弹开,里面放着一个木制盒子。
盒子上雕刻着和长命锁上相似的云纹,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本泛黄的日记和一把铜钥匙。日记的封面写着“欧阳承泽”,应该是民国时期欧阳家的主人。他翻开日记,字迹工整,墨色深浅不一,记录着从民国二十年到二十三年的生活。
前半部分大多是日常琐事,田产收成、宗族祭祀、子女学业,直到民国二十二年的某一页,字迹突然变得潦草:“祭祀失灵,怨气滋生,族中长辈夜夜梦魇,怕是那东西要出来了。”
接下来的内容越来越诡异,欧阳承泽记录了族中发生的怪事:先是家里的鸡鸭无故死亡,尸体僵硬,眼睛圆睁;接着是仆人开始失眠,说总能听到院子里有女人的哭声;后来,族中的老人开始莫名其妙地失踪,找到时已经没了气息,死状和鸡鸭一样,没有任何外伤。
欧阳明越看越心惊,日记的最后一页写着民国二十三年七月十五:“今日月圆,怨气最盛,十七口人,唯有献祭,方能镇压。香灰为引,血脉为祭,锁魂于宅,永世不得超生。”字迹潦草而疯狂,最后一笔拖出长长的墨痕,像是一滴血泪。
他合上日记,心脏狂跳不止。难道欧阳家十七口不是离奇暴毙,而是主动献祭?那他们要镇压的是什么东西?
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踩碎了瓦片。欧阳明握紧手电筒,小心翼翼地走出正屋,光束在院子里扫过,西厢房的门不知何时关上了,而东厢房的窗户后面,似乎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谁在那里?”他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颤。没有回应,只有风声穿过院子的呼啸声,像是女人的哭泣。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去东厢房看看。
东厢房的门虚掩着,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里面堆放着破旧的衣物和被褥,墙角放着一个梳妆台,镜子上蒙着厚厚的灰尘。他用手电筒照着梳妆台,突然发现镜子里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长发披肩,穿着白色的旗袍,正站在他的身后。
欧阳明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他再看向镜子,人影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他自己惊慌失措的脸。他安慰自己是眼花了,可刚才的画面太过清晰,那白色旗袍的领口,分明绣着和日记封面一样的云纹。
他继续在东厢房搜索,在一个破旧的衣柜里,发现了一件保存完好的白色旗袍,领口的云纹栩栩如生,旗袍的下摆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像是血迹。衣柜的角落,还放着一个小小的香炉,里面装满了新鲜的香灰,和正屋供桌上的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他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缓慢而沉重,像是有人拖着脚走路。他屏住呼吸,躲在衣柜后面,透过门缝往外看。雾气越来越浓,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西厢房走出来,长发遮住了脸,穿着那件沾着血迹的旗袍,手里拿着一个香炉,一步步走向正屋的供桌。
那人影走到供桌前,拿起三炷香,点燃后插在香炉里,然后跪在地上,开始祭拜。她的动作僵硬,像是提线木偶,嘴里念念有词,声音低沉而模糊,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欧阳明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想起日记里的内容,“香灰为引,血脉为祭”,难道这个人影就是当年被镇压的东西?而自己,作为欧阳家的后人,无意间闯入,成了新的祭品?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长命锁,锁身突然变得温热,像是有生命一般。那人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长发散开,露出一张惨白的脸,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漆黑的空洞,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
欧阳明吓得浑身发抖,转身就往门口跑。那人影飘了起来,像一片羽毛一样追了过来,嘴里发出尖锐的嘶吼,声音刺破耳膜。他跑出东厢房,穿过院子,直奔大门,可大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铜环上的铁链紧紧锁住,无论他怎么拉扯,都纹丝不动。
“欧阳家的后人,留下吧。”人影飘到他面前,声音冰冷刺骨。欧阳明后退一步,摔倒在地上,手电筒掉在一旁,光束胡乱晃动。他看到人影的脚下,散落着大量的香灰,形成一个圆形的阵法,而自己,正好站在阵法的中央。
“你是谁?为什么要缠着我?”欧阳明鼓起勇气问道。
人影冷笑一声,声音像是玻璃摩擦:“我是欧阳承泽的妻子,沈清瑶。当年欧阳家为了镇压宅中怨气,用我的血脉献祭,把我的魂魄锁在这宅子里,永世不得超生。而你,是欧阳家最后一个后人,你的血脉,能让我解脱。”
“什么怨气?”欧阳明追问。
沈清瑶的身影变得扭曲,雾气在她周围翻滚:“这老宅建在乱葬岗上,下面压着无数冤魂。欧阳家祖上为了富贵,请来道士设下阵法,用活人献祭,镇压冤魂。可到了欧阳承泽这一代,阵法失灵,冤魂作祟,他就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我本是书香门第的女子,嫁入欧阳家后,却成了他们的祭品。”
她的声音越来越凄厉:“十七口人,亲手把我绑在供桌上,用香灰堵住我的口鼻,用我的血浇灌阵法。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永保平安,可他们没想到,我的怨气比那些冤魂更重。我杀了他们,把他们的魂魄也锁在这宅子里,让他们永世陪着我。”
欧阳明终于明白,当年的十七口暴毙,是沈清瑶的复仇。而新鲜的香灰,是她用来维持阵法的,她一直在等欧阳家的后人出现,用最后的血脉打破诅咒,让她的魂魄得以解脱。
“我该怎么做?”欧阳明问道,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只能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沈清瑶指了指正屋的供桌:“那把铜钥匙,能打开地下室的门,地下室里有当年道士留下的法器。你用我的血,混合香灰,涂抹在法器上,就能打破阵法,释放所有魂魄。但你要记住,一旦阵法被打破,这老宅会坍塌,你只有十分钟的时间逃跑。”
欧阳明捡起地上的铜钥匙,犹豫了一下。沈清瑶的身影越来越淡,像是快要消失了:“我知道你不信我,但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你不照做,你的魂魄会被永远锁在这里,成为下一个祭品。”
他咬了咬牙,转身跑进正屋,用铜钥匙打开了供桌下面的暗门,里面果然有一个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他拿着手电筒往下走,楼梯狭窄而陡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霉味。地下室里堆满了破旧的法器,桃木剑、八卦镜、符咒,还有一个巨大的铜钟,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他按照沈清瑶的指示,找到一个瓷碗,用匕首划破手指,滴入鲜血,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之前收集的香灰,混合在一起。他拿起一把桃木剑,将混合物涂抹在剑身上,桃木剑瞬间发出微弱的光芒。
就在这时,地下室突然剧烈摇晃起来,灰尘从天花板上掉落。沈清瑶的声音传来:“冤魂们要出来了,快用桃木剑敲击铜钟!”
欧阳明握紧桃木剑,用力敲击铜钟。“铛——”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地下室里的怨气像是被激怒了,发出阵阵嘶吼。他连续敲击铜钟,每一次敲击,都有一道金光从铜钟上散发出来,驱散着周围的怨气。
随着最后一声敲击,铜钟突然裂开,地下室的墙壁开始坍塌。沈清瑶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脸上带着解脱的笑容:“谢谢你,欧阳家的后人。快跑!”
欧阳明转身就往楼上跑,身后的地下室传来轰然巨响,整座老宅都在摇晃。他跑出正屋,院子里的雾气开始消散,那些被锁在宅子里的魂魄化作一道道青烟,飘向天空。沈清瑶的身影也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在空气中。
他冲到大门前,发现铁链已经断裂,大门敞开着。他拼命往外跑,身后的欧阳宅在轰鸣声中坍塌,扬起漫天灰尘。他不敢回头,一直跑到山路口,才停下来大口喘气。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雾气完全消散,阳光洒在山林里,温暖而明亮。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长命锁,锁身已经恢复了冰冷,背面的“镇”字依旧清晰。他拿出手机,信号已经恢复,屏幕上显示着时间:凌晨五点。
他打开相机,里面的照片都还在,日记和铜钥匙也好好地放在背包里。他回头看向山坳,那里只剩下一片废墟,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可指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脖子上的长命锁还带着一丝余温,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坐在路边,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这次的经历。他知道,这篇毕业论文,将会是民俗学史上最震撼的研究。而欧阳宅的故事,也会随着他的文字,被永远铭记。
从此,雾山欧阳宅的传说又多了一个版本,关于血脉、献祭、复仇和解脱。而欧阳明,这个欧阳家的最后一个后人,用自己的勇气和智慧,终结了百年的诅咒,也为这段尘封的历史,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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