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烬的脚步停在乱葬岗边缘时,夜色已如墨汁般浓稠。月隐星沉,只有几盏鬼火在荒草间飘忽,映得前方那座破败的庙宇愈发阴森——那便是野鬼庙,一座在湘西地界流传了百年的凶庙。传说庙中供奉的并非正神,而是一具百年不腐的尸骸,凡是闯入庙中或亵渎神像者,都会被野鬼缠身,最终暴毙而亡。
他此次前来,是受辰州府衙所托。半个月内,已有三名樵夫在野鬼庙附近失踪,最后一个失踪者的家人在庙门前发现了半截染血的衣袖,衣袖上绣着的“李”字还清晰可辨。唐烬是湘西有名的走阴人,精通巫蛊、符箓之术,更擅长勘破阴邪作祟的奇案,这类与鬼神相关的失踪案,自然非他莫属。
“唐先生,真要进去?”随行的衙役赵勇双腿打颤,声音都在发抖。他手里的火把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照亮了庙门前歪斜的匾额,“野鬼庙”三个字漆皮剥落,边缘爬满了墨绿色的苔藓,像是被无数冤魂的指甲抓挠过。
唐烬嗯了一声,从背上的布包里取出一枚青铜八卦镜,镜面在微弱的火光下泛着冷光:“怕就守在外面,我自己进去。”他身着玄色短打,腰间挎着一柄缠着红绳的桃木剑,背上还背着一个装有糯米、朱砂、符纸的木箱,这些都是走阴人的保命之物。
推开庙门的瞬间,一股腐朽的霉味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门轴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像是垂死之人的哀嚎。庙内一片漆黑,火把的光芒只能照亮身前丈许的范围,隐约可见正中央供奉着一尊半人高的神像——那神像并非泥塑木雕,而是一具穿着破烂官服的尸骸,尸骸的头颅歪斜着,眼窝深陷,黑洞洞地望着门口,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这就是传说中那具百年不腐的尸骸?”唐烬心中一动。寻常尸骸早已化为枯骨,这具尸骸却皮肉尚存,只是颜色发青发黑,显然是被人用特殊手法处理过。他举起八卦镜照向尸骸,镜面瞬间泛起一层白雾,隐约能看到尸骸周身缠绕着淡淡的黑气。
“果然有问题。”唐烬低声说道。他缓步走向神像,脚下的石板路布满裂缝,缝隙中长出了不少杂草,还有几只肥硕的老鼠受惊逃窜,发出“吱吱”的声响。走到神像前,他发现尸骸的官服上绣着一个“张”字,腰间还挂着一块锈迹斑斑的腰牌,上面刻着“辰州知府”四个字。
“百年前的辰州知府?”唐烬心中疑惑。他曾在古籍中见过记载,晚清时期辰州有一位姓张的知府,为官清廉,却在任上突然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想到竟成了野鬼庙的“神像”。
他伸手想要触碰尸骸,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布鞋在石板上行走。唐烬猛地回头,火把的光芒扫过,庙内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窗棂的呜咽声,像是女人的啜泣。
“谁?”唐烬握紧桃木剑,警惕地环顾四周。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那目光冰冷刺骨,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他举起火把,缓缓走向庙的东侧,那里有一扇虚掩的偏门,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绿光。
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比正殿还要刺鼻。偏房里堆满了杂物,墙角处蜷缩着一具残缺的尸体,正是失踪的樵夫之一,他的胸口有一个巨大的血洞,心脏不翼而飞,伤口边缘发黑,像是被什么剧毒之物所伤。
唐烬蹲下身,仔细查看尸体的伤口。伤口边缘光滑,不像是利器所伤,反而像是被某种野兽的利爪抓破。但他在尸体周围没有发现任何兽爪印,只有一些奇怪的符文,用鲜血画在地上,歪歪扭扭,像是孩童的涂鸦。
“这是巫蛊术中的引魂符。”唐烬心中一沉。这种符文通常用来召唤阴魂,或是将活人的魂魄献给邪祟。看来这失踪案并非简单的野兽伤人,而是有人在暗中用巫蛊之术作祟。
就在这时,偏房的屋顶突然传来一阵瓦片碎裂的声响,紧接着,一道黑影从房梁上扑了下来,直扑唐烬的面门。唐烬早有防备,侧身躲开,同时挥舞着桃木剑砍向黑影。桃木剑砍在黑影身上,发出“滋啦”的声响,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是怨魂所化的黑影。”唐烬眉头紧锁。这野鬼庙中果然藏着阴邪,而且不止一个。他走出偏房,发现正殿里的尸骸竟然动了!那具百年不腐的尸骸缓缓抬起头,眼窝中燃起两团绿色的鬼火,嘴角的笑容愈发诡异。
“擅闯吾庙者,死!”尸骸开口说道,声音沙哑而冰冷,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它伸出干枯的手臂,朝着唐烬抓来,指甲又黑又长,闪烁着幽绿的光芒。
唐烬挥舞着桃木剑抵挡,桃木剑与尸骸的手臂相撞,发出“铛”的一声脆响,像是金属相击。他没想到这尸骸的躯体如此坚硬,普通的桃木剑竟然伤不了它。
“张知府,你本是清廉之官,为何化为邪祟,残害生灵?”唐烬大喝一声,同时从木箱里取出一张黄符,念动咒语,黄符瞬间燃起熊熊烈火,他将黄符扔向尸骸。
火焰落在尸骸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尸骸发出一阵痛苦的嘶吼,身上的黑气渐渐散去了一些。“我不甘心!”尸骸怒吼道,“我一生清廉,却被奸人所害,抛尸于此,受尽屈辱!我要报仇,我要让所有路过此地的人,都为我陪葬!”
原来,百年前张知府发现了辰州府通判李坤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罪行,想要上报朝廷,却被李坤抢先一步,污蔑他通敌叛国,派心腹将他杀害,抛尸在乱葬岗。李坤为了掩人耳目,又在此地修建了一座庙宇,将张知府的尸骸奉为“神像”,对外散布“野鬼庙”的传说,让世人不敢靠近,以此掩盖罪行。
张知府的怨气不散,加上李坤在他尸骸上施展了邪术,让他化为邪祟,盘踞在庙中,残害过往行人。而那三名失踪的樵夫,并非被张知府所杀,而是被李坤的后人所害——李坤的后人一直守护着这个秘密,担心有人发现张知府的尸骸,从而揭露当年的罪行,于是便借着“野鬼庙”的传说,杀害那些靠近庙宇的人,嫁祸给张知府的冤魂。
“你的冤屈,我可以帮你洗刷,但你不能再残害无辜!”唐烬说道。他知道,张知府本性不坏,只是被怨气和邪术所控,才会沦为邪祟。
“洗刷冤屈?”尸骸冷笑一声,“百年过去了,当年的凶手早已化为枯骨,还有谁会相信我?”
“我相信你!”唐烬坚定地说道,“我会找到当年的证据,让你的冤屈昭雪,让李坤的后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就在这时,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赵勇的惨叫声传来。唐烬心中一惊,连忙冲出庙门,只见赵勇被几个穿着黑衣、脸上戴着面具的人按在地上,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张阴鸷的脸庞,正是李坤的五世孙李墨。
“唐烬,你果然有两下子,竟然能说动这具老鬼。”李墨冷笑一声,“不过,今天你们都得死在这里,永远守护这个秘密!”
李墨身后的黑衣人纷纷拔出武器,朝着唐烬冲来。这些人都是李墨豢养的死士,个个身手矫健,而且都懂一些粗浅的巫蛊之术,身上带着浓郁的煞气。
唐烬挥舞着桃木剑,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张知府的尸骸也跟了出来,它虽然被邪术所控,但心中的正义感并未完全泯灭,看到李墨的后人如此嚣张,便朝着黑衣人扑去,干枯的手臂一挥,便将一个黑衣人打倒在地。
有了张知府尸骸的相助,唐烬顿时压力大减。他一边与黑衣人周旋,一边寻找李墨的破绽。李墨躲在后面,不断念动咒语,操控着一些毒虫朝着唐烬和张知府的尸骸爬去。
“雕虫小技!”唐烬冷哼一声,从木箱里取出一把糯米,撒向那些毒虫。糯米是巫蛊之术的克星,毒虫遇到糯米,瞬间化为一滩黑水。
李墨见状,心中一急,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陶罐,打开罐口,一股浓郁的黑气从罐中涌出,黑气中隐约可见无数冤魂的虚影。“这是我李家世代供奉的阴煞罐,里面装着百条冤魂,今天就让你们尝尝被冤魂吞噬的滋味!”
黑气朝着唐烬和张知府的尸骸扑来,所过之处,草木枯萎,地面发黑。张知府的尸骸发出一声怒吼,身上的黑气暴涨,与阴煞罐中的黑气缠斗在一起。唐烬趁机冲向李墨,桃木剑直指他的胸口。
李墨没想到唐烬的速度如此之快,一时不备,被桃木剑刺穿了肩膀。他发出一声惨叫,手中的阴煞罐掉落在地,摔得粉碎。罐中的冤魂失去了束缚,四处逃窜,有些被张知府的尸骸吸收,有些则消散在空气中。
“不!”李墨疯狂地喊道,“我李家百年的基业,不能毁在你的手里!”他拔出腰间的匕首,朝着唐烬的心脏刺去。
唐烬侧身躲开,同时一脚踹在李墨的胸口,将他踹倒在地。他举起桃木剑,想要将李墨斩杀,却被张知府的尸骸拦住了。“留他一命,让他接受官府的制裁,这样才能洗刷我的冤屈。”
唐烬点了点头,收起桃木剑,让人将李墨捆绑起来。此时,辰州府衙的大队人马也赶到了,他们是唐烬提前通知来的。衙役们将李墨和剩余的黑衣人全部押走,同时在野鬼庙中搜查,找到了当年李坤贪赃枉法、杀害张知府的证据——一本账本和几封书信。
张知府的尸骸看着那些证据,眼中的鬼火渐渐熄灭,身上的黑气也越来越淡。“多谢你,唐先生。”它开口说道,声音变得温和了许多,“我的冤屈得以昭雪,终于可以安息了。”
唐烬从木箱里取出一张超度符,念动咒语,符纸燃起金色的火焰,落在张知府的尸骸身上。尸骸在火焰中渐渐化为灰烬,随风飘散。庙中的阴煞之气也随之散去,月光穿透云层,洒在野鬼庙上,让这座百年凶庙终于恢复了平静。
几天后,辰州府衙公开审理了李墨一案,将当年李坤的罪行和李墨杀害樵夫、企图掩盖真相的事实公之于众。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纷纷称赞唐烬为民除害,洗刷了百年冤案。
唐烬将张知府的灰烬收集起来,埋在野鬼庙后的山坡上,立了一块墓碑,上面刻着“辰州知府张公之墓”。他站在墓碑前,心中感慨万千。百年的冤屈,终于得以昭雪;一座凶庙,也因为正义的伸张,而恢复了安宁。
离开辰州时,唐烬回头望了一眼野鬼庙。阳光照耀下,庙宇虽然依旧破败,但已没有了往日的阴森。他知道,从此以后,野鬼庙将不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凶庙,而是一段传奇的见证——见证着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而唐烬的名字,也随着这段传奇,在湘西大地上被人们广为传颂。人们都说,有一位走阴人,凭着过人的胆识和精湛的技艺,勘破了野鬼庙的百年谜团,惩治了恶人,超度了冤魂,还了世间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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