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此时也缓缓出列，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山背正使，贵国欲以增加赔款抵消防守之请，看似诚意，实则不然。银钱终究是死物，今日赔了，明日或可再积。但防务之权，关乎国家长久安危与区域稳定。大唐水师驻防博多津，非为侵凌倭国，实为震慑宵小，保东海商路畅通，护两国贸易安宁。此乃长治久安之策，非区区银钱可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倭国使臣：“况且，若依贵国所请，撤去驻军，贵国他日若再生异心，或国内有变，威胁商路，我大唐难道要次次兴师动众，跨海远征？费时费力，徒耗钱粮。驻军博多津，一劳永逸，此乃对双方皆有利之事。贵国何以如此抗拒？莫非……心中仍有不甘，尚存他念？！”
最后一句质问，锐利如刀。山背大兄王等人冷汗涔涔，连称不敢。
程咬金早已按捺不住，此刻跳将出来，声若洪钟：“跟这帮倭奴啰嗦什么！陛下！他们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以为多出两百万两银子就能买平安？做梦！李靖和侯君集的舰队就在对马岛！陛下您一声令下，老子……臣愿为先锋，直接打进难波京！到时候，别说六百万两，整个倭国的银子都是咱们的！看他们还怎么讨价还价！”
武将队列中顿时响起一片低吼附和之声，杀气盈殿。倭国使臣吓得浑身发抖，面无人色。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紧张，山背大兄王心中绝望到了极点。他知道，大唐君臣态度之强硬，远超他们最坏的预计。增加赔款这一招，似乎完全无效。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旁观，仿佛事不关己的林昊，终于轻轻咳嗽一声，向前迈了半步。他这个微小的动作，却瞬间吸引了全场的注意。连御座上的李世民，目光也转向了他。
林昊先向李世民微微一礼，然后转向跪伏在地的山背大兄王，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仿佛替对方着想的意味：
“山背正使，诸位使臣，请起吧。如此跪着说话，倒显得我大唐不近人情了。”
山背大兄王等人茫然地抬起头，不知这位曾当庭掌掴龟田太郎、又深得唐皇信任的年轻郡公是何用意，但还是依言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林昊看着他们，缓缓道：“适才诸公所言，皆有道理。驻军之议，确非只为惩戒，更是为了东海长久太平。贵国担忧国体颜面，心情可以理解。但……”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内容却更加犀利：“但贵国是否想过，为何我大唐独独提出要在博多津驻军，而非其他港口？”
山背大兄王一愣，这他倒未曾深思。
“博多津乃九州门户，商贸繁盛，亦是最易受海寇侵扰、局势动荡之处。”林昊侃侃而谈，“我大唐商队往来，多经此地。若有驻军，一则保护我大唐商民安全，二则可协助贵国维持当地秩序，清剿海寇，三则……一旦东海有变，如新罗、百济余孽，或更远的虾夷人异动，驻军可迅速反应，护佑倭国西境。此非掣肘，实为屏障。”
他给驻军披上了一层“保护”和“协助”的外衣，听起来冠冕堂皇。
“当然，”林昊笑了笑，笑容却没什么温度，“若贵国坚持视此为奇耻大辱，宁可增加赔款也不愿接受，那我大唐……也不是不能考虑。”
山背大兄王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希望。
“但是，”林昊的语气陡然转冷，“条件需变。第一，赔款总额非六百万两，而是一千万两！十年付清！每年一百万两！第二，割让之地，非止壹岐岛，包括壹岐岛以南的肥前国松浦郡（大致对应后世佐贺县北部、长崎县一部分）！此地亦需划归大唐！第三，大唐有权在倭国任何已开放港口设立‘商站护卫队’，每队人数不超过五百，由大唐自行招募、指挥，贵国不得干涉！”
这三个新条件，比原先的驻军条款更加苛刻！一千万两白银，十年付清，这几乎是要榨干倭国未来几十年的每一滴血汗！割让本土郡县，更是直接撕裂国土！而那所谓的“商站护卫队”，不过是变相的小规模驻军，且分散多处，更难控制！
山背大兄王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破灭，脸色惨白如鬼。他明白了，林昊这是以退为进，用更狠的条件来逼他们接受原方案！相比之下，原方案中集中一地的驻军，似乎……似乎还稍能接受一些？
林昊看着他们绝望的表情，最后淡淡道：“山背正使，贵国需明白。今日坐在这里谈判，是大唐陛下仁慈，给贵国一个机会。对马岛的炮声，你们应该还记忆犹新。是接受原有的四项条款，保有大部分国土和相对可控的未来，还是拒绝驻军，接受这三个新条件，走向彻底崩溃……这个选择，不难做。”
他退回队列，不再言语。殿内一片寂静。
压力全部回到了山背大兄王身上。他浑身发抖，看看御座上不怒自威的李世民，看看周围虎视眈眈的大唐文武，又想到国内天皇吐血昏迷前那绝望的眼神，想到朝堂上激烈的争吵和最终无奈的决定……
他知道，他们没有选择。林昊给出的“替代方案”，根本就是一条绝路。相比之下，原来的四项条款，竟成了“相对较好”的选择。
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淹没了他。他闭上眼睛，两行浊泪顺着脸颊流下。再次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败。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再次跪了下去，以头触地，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嘶哑而绝望的声音：
“外臣……代表倭国……接受……接受天朝皇帝陛下……最初提出的……全部四项条款。”
“割让壹岐……赔款四百万两……关税减半……以……以及……开放博多津，准大唐驻军……”
“一切……依陛下之意……”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几乎无法动弹。藤原不比等人也如同失去了魂魄，呆跪一旁。
李世民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仿佛早知如此。他缓缓开口道：
“既如此，便依此定约。具体细则，由鸿胪寺会同房玄龄、长孙无忌，与倭国使臣详定。条约签订之日，对马岛停火。倭国需于三个月内，完成壹岐岛交接，并送上第一批赔款八十万两。博多津驻军相关事宜，由兵部与登州、辽东方面统筹。”
“臣等领旨！”房玄龄、长孙无忌等出列应道。
“倭使，”李世民最后看向瘫软的山背大兄王，“回去告知尔国国主。此次条约，望尔国谨守。若再生事端，或阳奉阴违……”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中的凛冽杀意，让所有倭国使臣不寒而栗。
“退朝！”
随着内侍的高唱，这场决定倭国未来数十年命运的谈判，终于落下帷幕。大唐君臣陆续退去，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胜利者的从容。而倭国使臣们，则如同失了魂的木偶，被金甲武士“请”出了太极殿。
殿外，寒风依旧凛冽。林昊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太极殿，又望向东方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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