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煤楼内的时光，在极度紧张与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淌。
第一个放哨的铁蛋，趴在筛网的缝隙后，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幽暗的入口和远处偶尔划破夜空的探照灯光柱。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每一次光影的晃动，都让他肌肉紧绷，几乎要惊跳起来。
王二娃闭着眼，但并未沉睡。他的耳朵捕捉着一切声音——风声，远处隐约的犬吠，还有……一种细微的、逐渐清晰的脚步声和呜哩哇啦的说话声。
他猛地睁开眼，对铁蛋做了一个极度危险的握拳手势。
铁蛋脸色瞬间煞白，连呼吸都屏住了。
楼下，手电筒的光柱胡乱扫射，几个日本兵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靴子踩在煤渣和碎玻璃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八嘎！这鬼地方，能藏人？”
“上面看看！”
“小心点，那些反抗分子，穷凶极恶！”
日语夹杂着生硬的中文，是伪军在翻译。
王二娃的心沉了下去。他轻轻移动，将身体完全隐藏在巨大的齿轮后面，右手反握住了腰间的匕首。狗子、石柱也紧张地蜷缩起来，连昏迷的牛娃似乎都感应到了危险，眉头痛苦地蹙起。
“噔……噔……”
沉重的皮靴踏在铁制检修梯上的声音，如同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一个鬼子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小心翼翼地从楼梯口探出了头，手电光在堆满废弃机械的二楼扫视。
光线几次从王二娃他们藏身的角落掠过，最近的一次，几乎照亮了铁蛋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脚踝。
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鬼子兵嘟囔了一句，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手电光转向别处。他大概觉得这堆满破铜烂铁的地方没什么价值，也懒得深入那看起来就岌岌可危的杂物堆深处仔细搜查。
“上面都是破烂，没人！”鬼子兵朝下面喊了一声。
“撤！去别处搜！”下面的军官下令。
脚步声和嘈杂声渐渐远去，手电光也消失在楼下，最终归于寂静，只留下选煤楼外呼啸的风声。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确认敌人真的离开了，王二娃才缓缓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手，掌心全是冷汗。
狗子直接瘫软在地，无声地张大嘴巴喘气。铁蛋从筛网后滑下来，靠着柱子，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好……好险……”石柱也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这只是开始。”王二娃的声音低沉而严肃，“鬼子不会只搜一次。接下来，我们要更小心，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要了我们的命。”
他看向惊魂未定的伙伴们，知道光是躲藏还不够，必须让他们有点事情做，分散注意力，同时也能为后续生存做准备。
“铁蛋，石柱，你们俩去找找这楼里有没有能盛水的东西，破桶、铁罐子都行。狗子，你注意听着外面的动静，特别是下雨的声音。”
“二娃哥，找水干啥？咱们不是还有点吗？”狗子不解。
“那点水撑不了多久。”王二娃解释道，“如果下雨，我们就能接点雨水。就算不下雨，知道哪里有容器，以后也能想办法。”
他不能总是从空间里拿水出来，那太显眼了。必须利用环境。
铁蛋和石柱点头，借着微光，开始在废弃的机械堆里小心翻找。狗子则重新趴到窗边，竖起耳朵。
王二娃则利用这个机会，意识沉入空间，仔细“清点”着自己的家当。压缩饼干和罐头是生存的根本，必须精打细算。药品不多，主要是消炎粉和止血绷带，关键时刻能救命。武器是底牌，那把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他检查过，保养得极好，弹匣是满的，还有几个备用弹匣，加上几百发子弹，以及那箱炸药、雷管和唯一一颗手榴弹。这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但现在还封存在鞘中。
他还需要更多信息，关于鬼子，关于矿区外的世界。
过了一会儿，铁蛋和石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锈迹斑斑、勉强还算完整的铁皮桶和半个破瓦罐。
“二娃哥，就找到这些。”
“嗯，放在那边角落。”王二娃点点头。
这时，狗子突然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二娃哥，好像……好像有水滴声！”
王二娃侧耳倾听，果然，在风声中，夹杂着极其细微的、滴滴答答的声音，来自选煤楼深处某个方向。
他心中一喜：“走，去看看！”
几人循着声音，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摸索，绕过一堆废弃的传送带，在选煤楼最里面一个墙角，发现了一处渗水点。可能是屋顶某处破损，雨水长期渗透，在墙壁上形成了一道湿漉漉的水痕，水珠正极其缓慢地一滴滴落下，在下方的一个小小凹坑里积了薄薄一层。
水很脏，混着煤灰和铁锈，但对于极度缺水的他们来说，这无疑是甘泉。
“太好了！”狗子几乎要欢呼出来，被王二娃用眼神制止。
“这水不能直接喝，太脏，会生病。”王二娃冷静地说，“把桶和瓦罐放在下面接着，等接多了，想办法沉淀一下再说。”
生存的希望，似乎又多了一分。
安置好接水的容器，王二娃让几人轮流休息，自己接替了放哨的任务。
他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矿区星星点点的灯火和不时扫过的探照灯光柱，心中思绪翻腾。躲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食物和水终将耗尽，鬼子的搜捕也不会停止。必须尽快找到出路，或者……制造一个更大的混乱，趁乱逃离这个魔窟。
他的目光落在了空间里那箱炸药上。
一个大胆的计划，开始在他脑海中慢慢勾勒出模糊的轮廓。但这需要时机，需要更周密的准备，也需要他身边这几个少年，能够更快地成长起来。
夜还很长，选煤楼如同黑暗海洋中的孤岛，庇护着五个微弱的生命，也孕育着即将燎原的星火。
（第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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