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富能感觉到,那至高无上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虽未刻意施压,却仿佛洞彻了他的一切——过往的桀骜,海眼的磨砺,如今的沉淀,乃至西海之行的细微心绪。
在这目光下,一切隐秘都无所遁形,唯有坦荡与忠诚,方能承其审视。
片刻静默,仿佛时间在此刻凝滞。
终于,玉帝缓缓开口,声音平缓,却带着主宰三界的无上威严与不容置疑的决断力量:
“焦富,汝自海眼脱困以来,受封巡察使之职,履职勤勉,巡察四方,于四海安定、水元调顺,颇有功绩。前番演武天境,彰显威能,震慑宵小,亦显汝忠勤之心。朕,皆已知晓。”
这是定调,亦是肯定。焦富心中微定,躬身道:“臣蒙陛下天恩,授以职司,敢不竭尽全力,以报万一?些许微劳,皆是份内之事,不敢居功。”
“嗯。”玉帝微微颔首,神光下的面容似有赞许之色,随即话锋转入正题,语气依旧平缓,却让焦富精神一振,“今日召汝前来,非为四海寻常公务,乃是有一桩紧要下界之事,需一得力干员去办。朕思虑再三,觉汝正堪此任。”
“陛下但有所命,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焦富毫不犹豫,再次躬身表态。他知道,这是考验,亦是机遇。
“下界南赡部洲,如今乃是赵宋官家治世。其京师汴梁,近来瘟疫盛行,来势汹汹,军民死伤枕藉,哀鸿遍野,怨气冲霄,惊动幽冥,亦扰及天听。”
玉帝的声音带上一丝对苍生疾苦的悲悯,随即转为叙述,“那宋帝为解民瘼,已钦点殿前太尉洪信为天使,前往信州龙虎山,宣请正一道嗣汉天师张氏,入京设醮祈禳,以消灾疫。”
焦富静静聆听,心中却隐隐生出预感。龙虎山,正一道祖庭,张天师……此事表面是人间帝王请天师禳灾,但既然惊动玉帝亲自过问,并特意召见自己,恐怕内情绝不简单,绝非寻常瘟疫或祈禳之事。
果然,玉帝继续道,语气渐转凝重:“然则,那洪信奉旨至龙虎山,宣旨已毕,本当即刻请天师下山入京。奈何此人凡心炽盛,好奇心重,于山中游观时,见一处殿宇森严,封锁紧密,不顾山上众位道长再三苦劝,执意强开。”
焦富心中一跳。强开?龙虎山乃道教圣地,有何殿宇需严密封锁,且让道士们如此紧张?
“彼殿名为‘伏魔之殿’。”玉帝揭晓答案,“乃是大唐贞观年间,洞玄国师封印镇压之所。殿中锁着的,乃是一百单八个魔星——合天罡地煞之数,乃三十六员天罡星,七十二座地煞星之精魄本源,因故堕入魔道,化为凶煞顽劣之性,聚而成形。”
百八魔星!天罡地煞!焦富瞳孔微缩。他久历人间,博闻强识,自然知晓天罡地煞之说。此一百零八星,本为周天星辰中较为特殊的星官,各有职司,若得其正,可护佑一方;若堕入魔道,则为祸必烈!没想到竟真有其物,且被封印在龙虎山!
“此百八魔星,性虽桀骜凶顽,然天地造化,留有一线之机。本以无上封印镇压于龙虎山福地,借山川灵气与道门香火缓缓消磨其凶性,导其本源重归星位,亦是一桩功德。”
玉帝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如今被洪信鲁莽放出,封印崩解,百八魔星顿时化作百十道黑气,冲天而起,散入四面八方,潜形匿迹,遁入红尘。彼等魔性未除,必依各自秉性,或附体生灵,或扰乱地脉,或魅惑人心,遗祸人间,长此以往,必致阴阳失序,祸乱丛生,动摇宋室气运根基。”
焦富听到此处,已然完全明了。原来是水浒故事!
“汝久居下界,熟知人间情状、山川地理、妖魔习性,更兼法力神通足可降服诸魔。”玉帝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落在焦富身上,带着明确的期许与任命,
“朕命汝,即日下界,寻踪觅迹,周游四方,务必将此一百单八个逃脱的魔星,尽数收服。或寻其本体,重新镇压;或导其归正,引渡向善;或……酌情处置。总归,不得任其继续为祸苍生,扰乱宋室气运,致使下界生灵涂炭,怨气再冲九霄!”
“臣,领旨!”焦富毫不犹豫,斩钉截铁。他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久违的、属于征战与挑战的兴奋感。
“且慢,”玉帝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明确而严格的限制,让焦富刚升起的兴奋稍稍冷却,凝神细听,“此番下界行事,有一紧要关节,汝需时刻谨记,不得有违——”
焦富抬头,做出聆听圣训的姿态。
“不许人前显圣,惊动凡俗。”玉帝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
不许人前显圣!
焦富心中凛然,瞬间明白了这六个字的沉重分量与其中蕴含的深意。
“百八魔星脱困,虽是洪信凡夫鲁莽之过,然细究其本,亦是天机运转一环,劫数使然。”
玉帝的声音恢弘而深远,仿佛在阐述天道至理,“其散落人间,各有命数因果纠缠。或为祸一方,警示世人;或历劫修身,另得缘法;甚或牵动更大棋局。天庭若直接干预过甚,大张旗鼓,显圣降魔,固然可速平祸乱,却易牵动更多不可测的因果,扰乱凡间自身运数,反可能引发更大劫难,非上善之策。”
焦富默默点头。他修行千年,深知因果之玄妙,天道之难测。
有时候,看似最直接的解决方式,反而会埋下更深的隐患。
“故而,”玉帝明确指示,“汝需暗中行事,隐匿仙家身份与神通。循迹而收,因势利导。不可大张旗鼓,显露仙家手段于市井朝堂、寻常百姓之前。当以凡俗可解、可接受之‘常理’与‘方式’,了结此案。或假托方术,或借力打力,或布设机巧……总之,不得令世人普遍知晓,此乃天庭仙神直接出手干预。汝,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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