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膛剧烈起伏,气息粗重,显然被这“背主妄议”触到了最敏感的神经;
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字字带着冰冷:
“两家家主如何决策,如何应对时局,自有其深谋远虑与全盘考量!
是进是退,是联是疏,皆需权衡万千利害,洞察未来风云!
何时轮到你一个看守门户的老奴,在此嚼弄舌根,臆测主上心意,散播不安?!”
他逼视着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开始不受控制颤抖的范福;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对方的心上;
也砸在这间象征着一县最高权力却又无比脆弱的堂屋之中:
“今日你这番昏聩胡言,我只当是你被这乱世烽烟吓破了胆,老糊涂了,说的全是失心疯话!”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更盛,语气中的威胁意味浓得化不开:
“若再有下次——让我听到从你嘴里,吐出半个离间范昭两家情谊、妄议主家重大决断的字——”
范平的声音陡然拔高,却又猛地压下,形成一种极其压抑的威慑:
“你就不必再在我范平跟前碍眼了!
从哪里来的,便给我滚回哪里去!我范平身边,用不起,也留不得你这等自作聪明、不识大体的‘忠心’奴才!听清楚了没有?!”
“老、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啊!” 范福早已魂飞魄散;
“扑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坚硬的青砖地面上,浑身抖如筛糠。
他抬手就朝着自己布满皱纹的老脸狠狠掴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声音清脆刺耳,在寂静的堂内格外惊人。
瞬间,红肿的指印浮现,混着惊恐绝望的老泪瞬间流淌下来;
“是老奴糊涂!
老奴被猪油蒙了心,被眼前的惶恐惧怕魇住了,口不择言,胡说八道!
老奴知罪,老奴再也不敢了!
求老爷……求老爷念在老奴伺候范家三代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老奴这一回吧!老奴给您磕头了!”
说着,他便要以头抢地,砰砰作响。
范平胸膛依旧起伏,看着地上瞬间苍老狼狈了许多、磕头如捣蒜的老仆;
眼中那凌厉骇人的厉色,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疲惫与无力感取代。
这怒火,与其说是冲着老仆的不当言论,不如说是冲着自己进退维谷的处境;
冲着他无法掌控的未来,冲着他必须维护的、那脆弱而必要的“体面”与“秩序”。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再睁开时,眸子里只剩下了一片沉寂的、近乎漠然的灰暗;
所有的激烈情绪仿佛都被抽空,只剩下深深的倦怠。
“罢了……” 他挥了挥手,动作有些无力;
声音也带着浓重的、卸去某种支撑后的虚脱感,“起来吧。”
他不再看范福,目光转向一旁冰冷的墙壁,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以后,管好你的嘴,守好你的本分。
做好你分内洒扫庭除、传递消息的事。
不该你看的,别好奇;
不该你听的,别听;
不该你说的……半个字,也给我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里去。明白吗?”
“是,是!老奴明白!谢老爷开恩!谢老爷开恩呐!”
范福如蒙大赦,又重重磕了两个头,才用尽全身力气;
颤巍巍地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垂着脑袋,躬身缩肩立在一边,再不敢抬头。
范平的目光,这才慢慢移向一旁,已被老管家用青布草草盖住的物件。
他沉默地走过去,伸手,掀开了青布的一角。
顿时,那两匹在县衙后堂略显昏暗的光线下;
依旧难以掩其华美、流转着温润而高贵光泽的蜀锦,静静地呈现在眼前。
锦缎上的云气瑞兽、宝相花纹,在阴影中仿佛蛰伏着无声的力量。
这不仅仅是一份价值不菲的礼物,更是一个清晰的信号,一种无声的宣告;
提醒着他范平,与那些踏入丹水的“过江之龙”间,已然产生了某种无法轻易切割;
甚至正在不断加深的、微妙而复杂的联系。
接受它,便意味着默许了某种开始。
他沉默地看了许久,指尖拂过那光滑冰凉的缎面,感受着那远超丹水县承受能力的精致与奢华。
最终,他收回手,重新用青布盖好,转向仍战战兢兢立在阴影里的范福;
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去,把这两匹蜀锦,亲自送到家里老夫人处。”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说是……儿子近日因公务,偶有际遇,得此稀罕之物。
不敢自用,特献给母亲大人,聊表孝心,惟愿她老人家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他没有说这锦缎从何而来,也没有解释为何是“偶得”。
有些事,历经风雨、精明内敛的母亲或许能猜到一二,但不必点破,也不必细究。
这份看似寻常的“孝心”背后,是儿子在这凶险宦海与莫测乱世漩涡中;
一份无法言说、也难以分担的沉重压力,以及深藏于心的忐忑与无奈。
范福闻言,连忙深深躬身,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将那块青布连同其下那沉甸甸、光灿灿的锦缎,极其稳妥地抱在怀里。
然后,他低着头,一步步,融入了后堂更深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堂内,重归彻底的寂静。
午后的阳光漫过窗棂,将范平孤立的身影切割、拉长,投射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
他独自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失去了色彩的泥塑,目光穿过洞开的门扉;
望向被县衙高墙切割出的那一小片四四方方的、蔚蓝得有些刺眼的天空。
那天空蓝得纯粹,却也空荡得让人心慌,仿佛能吞噬一切声响与生机。
丹水县未来的风云,似乎已在这午后凝滞得近乎胶着的空气里,悄然开始酝酿、积聚。
而他这位名义上的一县之尊,此刻却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更像是一叶被突兀抛入正在加速的、莫测的激流之中的朽木小舟。
方向未明,暗礁潜藏,所能做的,仅是紧紧抓住手中那根名为“谨慎”与“平衡”、实则早已不堪重负的朽橹;
在越来越汹涌的暗涌与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中,拼尽全力,试图稳住那随时可能倾覆的船身。
......
此时,丹溪里。
昨日还显得杂乱无章、仅仅是勉强安顿下来的临时营地;
经过一上午紧张而有序的劳作,已然呈现出迥然不同的气象。
粗略划分的生活区、养殖区、物料堆放区,轮廓初现,虽然依旧简陋,却透着一股生机勃勃的规划感。
时过日中,劳作暂歇。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而真实的气息:
新翻泥土的土腥味,男人们劳作后身上蒸腾出的汗水味,燃烧未尽柴火的青烟味;
以及一种更加强势、更能牵动人心的诱人气息——
那是大量粮食在持续熬煮后,所散发出的、最原始也最抚慰人心的、醇厚而踏实的谷物香气。
临时用砍伐的原木作柱、厚实茅草覆顶搭起的宽大工棚,已然成为了营地的中心。
棚内,五口硕大黑陶釜,架在用石块和湿泥匆匆垒起的灶台上。
釜下的柴火已从旺火转为温和持久的文火,保持着釜内粥食恰到好处的滚烫与黏稠。
乳白色中透出粟米特有金黄光泽的稠粥,在陶釜中微微鼓动着细密的气泡;
“咕嘟咕嘟”的轻响令人心安。
氤氲的白色蒸汽弥漫在工棚内,将正在掌勺的孙敬和几名轮值护卫的面孔蒸腾得有些模糊;
也模糊了棚内棚外的界限,仿佛将这简陋的工棚晕染成了一处温暖而充满希望的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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