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的“追光者号”终于突破了那片物理法则混乱的屏障,眼前的景象却让他陷入了更深的茫然。没有预想中的宏伟废墟或奇异天体,只有一片绝对虚无的空间。在这片虚无的中心,悬浮着一个无法用大小或颜色描述的点——一个宁静到令人心悸的“信息奇点”。
它不像任何已知的天体,更像一个自我循环的“宇宙记忆库”或“终极档案”,无声地、永不停歇地重放着宇宙从大爆炸诞生到最终热寂的整个过程。这“放映”并非影像,而是直接涌入靠近者意识的海量信息流,包含着每一个粒子的轨迹、每一次恒星的生灭、每一个文明的兴衰……是所有“已发生”和“根据规律必将发生”的总和,是宇宙对自己全部历史的、冰冷到极致的“自我阅读”。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个“信息奇点”的周围,如同被引力捕获的星际尘埃,漂浮着无数模糊的、静止的意识光斑。星尘的感应器识别出其中一些光斑的频率特征——那是来自不同时代、不同文明的探索者,其中几位甚至是史上着名的、在探索“宇宙终极真理”道路上神秘失踪的先贤。他们未曾死亡,其意识却被永远“困”在了这里,如同飞蛾环绕着终极的火焰,陷入了永恒的停滞。他们的意识残骸共同构成了一个无声的警示:所有试图从这“信息奇点”中获取“最终答案”的人,都因其无法承受的浩瀚与虚无而精神崩溃,最终化为了这奇点“展品”的一部分。
星尘感到一阵眩晕,谢十三的护身符在胸前发出灼热的光芒,竭力稳定他的心神。他瞬间明白了那些先驱者崩溃的原因:当你面对一个包含了所有可能性和所有答案的“全知”之源,个体有限的意识和存在意义似乎瞬间就被稀释、被湮灭了。追求“为什么存在”的答案,在这里得到的回应是包含了一切答案的、无穷尽的“是什么”的数据洪流。这种“全知”非但不能带来解脱,反而揭示了所有探索、所有奋斗在绝对尺度下的“无意义”——这是一种能逼疯任何有限智慧的、终极的虚无。
然而,就在星尘的意识也即将被这信息的海洋吞噬时,他并没有像先驱者一样执着地去“理解”或“归纳”,而是想起了谢十三的“体验哲学”和万象学院的新宗旨。他猛然意识到,这个“信息奇点”本身,或许就是一个最残酷的测试。它测试的并非智慧的高低,而是面对“全知”诱惑时,能否坚守“自身存在”的价值。
他放弃了“读取”和“理解”的企图,转而只是去“感受”这信息洪流的磅礴。他不再追问“宇宙的意义是什么”,而是沉浸在对宇宙壮丽过程的体验中——从最初微观粒子的舞蹈,到星系宏伟的旋涡,再到生命诞生的脆弱与顽强……他触摸到了织法星域法师们所说的“魔法旋律的即兴演奏远比固定乐章动人”的真意,也体会到了心象海意识们所沉醉的“体验的无限多样性”。
真正的答案,或许从来不在那个作为“结果”的奇点里,而在每个生命体验“过程”本身之中。这个“信息奇点”是宇宙的“墓碑”,而他们这些仍在呼吸、仍在感受、仍在选择的生命,才是宇宙正在进行的、鲜活的“诗篇”。
星尘缓缓后退,驱动“追光者号”脱离这片区域。他没有带走任何关于“最终答案”的数据,因为那本身就是陷阱。他只带走了一个坚定的信念:文明的价值,不在于能否找到宇宙的终极答案,而在于在有限的时空中,如何勇敢地选择、深刻地体验、并充满温情地彼此联结。
当飞船再次跃入星光点点的常规宇宙时,星尘回头望了一眼那片重归寂静的黑暗。那里没有敌人,只有一个永恒的、关于存在意义的沉默提问。而他们的任务,不是去回答它,而是继续活下去,活出属于自己的、充满未知与可能的精彩故事。真正的探索,此刻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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