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齐水鬼队烧毁曹军粮草后的第三天,龙鳞城里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最明显的变化发生在取水点。
之前,百姓排队取水时总是沉默的、压抑的,每个人脸上都写满疲惫和麻木。但现在,开始有人说话了。不是抱怨,是聊天。
“听说了吗?曹军那边开始杀马了。”一个中年汉子压低声音说,“我侄子昨夜在城头值哨,听见曹军营里有马匹的惨叫声,还有肉香飘过来——他们在宰战马充饥。”
“真的假的?”旁边一个妇人问,“战马多金贵啊,说杀就杀?”
“粮草被烧了呗。”汉子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贺将军他们那一把火,够曹孟德心疼半年的。”
“可惜了那些好马……”一个老者摇头,“都是上等的军马,一匹值几十金呢。”
“心疼马干什么?该心疼的是咱们贺将军带去的那些后生。”另一个汉子说,“五十七个啊,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话题沉重起来,但很快又转向了别的方向。
有人说看见曹军的土山停工了——原本日夜赶工堆砌的第十四座土山,这两天没了动静。有人说江东水军的巡逻船变少了,可能是分出一部分去运粮了。还有人说,夜里曹军营寨的灯火稀疏了不少,估计是减少了不必要的照明,节省灯油。
这些消息真真假假,但传递了一个共同的信号:贺齐他们的行动,真的打疼了敌人。
敌人也会疼,也会流血,也会因为缺粮而不得不改变计划。
这个认知,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龙鳞城已经濒临枯竭的士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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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变化发生在城墙上。
之前守军轮换时,交接往往只是简单的点点头,然后就各忙各的。现在不一样了。
“兄弟,辛苦了。”下值的士兵会把箭囊里剩下的箭递给接班的兄弟,“还有十三支,省着点用。”
“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接班的会问。
“曹狗今天试探了三次,都被打回去了。西边那个新堆的土山,被咱们用雷公炮砸塌了一半,他们工兵现在不敢上去了。”
简单的交流,却让交接变得有了温度。
更明显的是伤员的待遇。
之前因为药品紧缺,轻伤员往往只是简单包扎就重新上阵,重伤员……能不能活下来看天意。但现在,百姓自发组织了“护伤队”。
都是些上不了城墙的老人、妇人、半大孩子。他们在医馆外围搭起棚子,烧热水,煮绷带,帮军医打下手。虽然做不了复杂的工作,但至少能让军医把精力集中在治疗上。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因为父亲战死在城头,加入了护伤队。他负责给伤员喂水——用竹管,一点一点地喂,怕呛着。有重伤员喝不下去,他就趴在耳边轻声说:“叔,喝点水,喝了才能好。好了才能上城墙,给我爹报仇。”
那伤员已经昏迷两天了,军医都说没救了。但少年坚持喂水,每隔半个时辰喂一次。
第三天清晨,伤员睁开了眼睛。
虽然还是很虚弱,但活过来了。
军医检查后,摇头感慨:“真是命硬。”
少年却哭了,不是悲伤的哭,是高兴的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能活过来。”
这件事传开后,护伤队的士气更高了。他们相信,自己的努力真的能救人,真的能让更多守城的将士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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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变化,也是最关键的,发生在陆炎身上。
贺齐行动成功的第二天,陆炎的高烧奇迹般地退了。
不是痊愈,是暂时退了。军医检查时,发现左肩伤口的溃烂虽然没有好转,但至少没有继续恶化。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睛里有了光——不是高烧时的亢奋,是清醒的、冷静的光。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召见所有核心人员开会。
这次会议不是在州牧府的正厅,是在城墙上一座棱堡里开的。陆炎说,要让大家看看,他们守的是什么。
棱堡里空间不大,挤了十几个人就显得很局促。但没人抱怨,所有人都围着那张简陋的木桌——其实就是几块木板拼成的,上面摊着一张龙鳞城的防御图。
“先说战果。”陆炎的声音依然嘶哑,但清晰,“贺齐的行动,烧掉了曹军大约三分之一的存粮。按照十万大军每日消耗计算,曹军原本的存粮应该能支撑三个月,现在最多只能撑两个月。”
他顿了顿:“而且,曹军开始杀战马充饥。这意味着两件事:第一,他们的粮草缺口比我们估计的更大;第二,他们的骑兵机动性会下降——没有战马,骑兵就是步兵。”
庞统接话:“江东水军那边也有变化。周瑜调走了三十艘战船,往寿春方向去了。估计是去运粮,或者……接应孙权的后续补给。”
“这说明江东的补给线也拉长了。”鲁肃分析,“从建业到淮水,千里水路,运输成本很高。周瑜不可能无限期地在这里耗下去。”
周泰兴奋地一拍桌子:“那咱们有机会了?再耗一两个月,曹军没粮,江东水军撤走,围就解了?”
“没那么简单。”陆炎摇头,“曹操不是傻子,他肯定有备用计划。而且……我们的消耗,比曹军更快。”
他看向鲁肃:“子敬,最新的数字。”
鲁肃翻开账册——现在连纸都没有了,用的是刮去字迹重复使用的竹简,字刻得很小,密密麻麻。
“粮草,按当前消耗速度,还能支撑一百六十天。水,最多一百二十天。箭矢,按昨天的消耗量,只能再支撑二十天的大规模战斗。火油、擂木、石弹……都在警戒线以下。”
他抬头:“而且,这是以曹军维持当前进攻强度为前提。如果他们加强进攻,消耗会更快。”
刚刚升起的希望,又被现实泼了一盆冷水。
但这次,没有人沮丧。
因为至少,他们看见了希望——不是幻想,是实实在在的,建立在敌人痛苦之上的希望。
“所以我们要做两件事。”陆炎说,“第一,继续消耗敌人。第二,减少我们的消耗。”
他看向庞统:“士元,骚扰战术不能停。曹军现在缺粮,士气会低落,正是骚扰的好时机。但要注意方式——不要硬碰硬,以骚扰为主,让他们睡不好觉,吃不安心。”
“诺。”
“幼平、文烈,城防要加强,但不能全靠硬守。”陆炎转向两位将领,“曹军可能会狗急跳墙,发动更猛烈的进攻。你们要做好预案,如果某段城墙真的守不住了,怎么有序撤退到第二防线,怎么利用巷战继续消耗他们。”
周泰和陈武对视一眼,重重点头:“诺!”
“姜老,”陆炎看向老工匠,“箭矢的问题,有办法吗?”
姜离起身,从怀里掏出几支箭——不是制式箭,是改造过的。
“主公请看,”他说,“这是用破损的箭杆重新拼接的,箭头是从战场上捡回来的旧箭头重新打磨的。虽然威力和射程不如新箭,但三十步内还能用。”
他又拿出另一支:“这是用竹片削的箭杆,轻,但脆,只能用于近距离射击。不过……竹子咱们不缺,后山有一片竹林,可以派人去砍。”
陆炎拿起那支竹箭,仔细看了看:“能大规模制作吗?”
“能。”姜离点头,“老夫已经让工坊开始做了。虽然一天只能做五百支,但总比没有强。”
“好。”陆炎放下箭,“去做。需要多少人手,直接找子敬要。”
他最后看向贺齐:“公苗,你的水鬼队……还能行动吗?”
贺齐的左臂还吊着,闻言立刻站起来:“能!虽然少了五十七个兄弟,但剩下的都是好手。而且……”他顿了顿,“有新的人报名,想加入水鬼队。”
“多少人?”
“三百多。”贺齐说,“都是年轻力壮的,会水,不怕死。末将挑了一百二十个,正在训练。”
陆炎沉默了片刻。
三百多人报名,只挑了一百二十个。不是因为要求高,是因为水鬼队的死亡率太高了——上次行动,生还率不到一半。而这一百二十个人,都知道自己可能回不来,但还是报名了。
“好好训练。”陆炎只说了这四个字。
有些话,不需要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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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结束后,陆炎没有立刻离开棱堡。
他让亲卫搬来一把椅子,就坐在棱堡的射孔旁,望着城外的曹军营寨。
庞统留下来陪他。
两人沉默地坐了很久。
“士元,”陆炎忽然说,“你说,曹操现在在想什么?”
庞统想了想:“应该在想,怎么尽快破城。粮草被烧,他拖不起了。要么强攻,要么……想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劝降?分化?或者……”庞统顿了顿,“从内部瓦解我们。”
陆炎点点头:“和我想的一样。”
他转过头,看着庞统:“所以我们要做一件事——让曹操知道,龙鳞城从内部是打不垮的。”
“主公的意思是?”
“开仓。”陆炎说,“把最后那批精米拿出来,今晚,让全城的人都吃上一顿白米饭。”
庞统愣住了。
那批精米是最后的战略储备,只有不到一百石,是留着在最危急时刻——比如突围时——用的。现在拿出来?
“主公,这……”
“民心比粮食重要。”陆炎很坚决,“贺齐他们的行动,给了大家希望。但这个希望很脆弱,一阵风就能吹灭。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个希望是真的——我们有粮,我们能守,我们能赢。”
他顿了顿:“而且,要让曹操知道,龙鳞城里的人,还能吃上白米饭。让他猜,我们到底还有多少存粮。”
庞统明白了。
这是心理战。
一顿白米饭,对饥肠辘辘的人来说,比千言万语都有说服力。而对围城的敌人来说,看见城里还能开仓放粮,会严重打击他们的信心。
“但这样一来,我们的底牌就少了一张。”庞统说。
“底牌不是藏出来的,是打出来的。”陆炎笑了——很淡的笑,但确实是笑,“而且,谁说我们只有一张底牌?”
庞统看着主公,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病骨支离的男人,和三个月前那个在寿春城头意气风发的陆文龙,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那个陆文龙相信力量,相信技术,相信个人的勇武能改变战局。
而这个陆炎,相信人心,相信坚持,相信在最深的绝望里,能开出希望的花。
“我去安排。”庞统深深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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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龙鳞城里飘起了久违的米饭香。
不是粥,是实实在在的白米饭。虽然每人只有一小碗,配的也只是咸菜和一点点鱼干——那是贺齐水鬼队捕回来的,一直省着没吃。
但这一顿饭,吃哭了很多人。
一个老兵捧着饭碗,手在发抖。他想起上一次吃白米饭,还是半年前,在寿春的庆功宴上。那时候主公刚打退曹操的一次进攻,全军庆贺,酒肉管够。
现在,没有酒,没有肉,只有一碗白米饭。
但他吃得比任何时候都香。
因为他知道,这碗饭,是贺齐他们用命换来的,是主公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是这座城里四万人,同甘共苦的见证。
他吃完最后一口,把碗舔得干干净净,然后起身,对旁边的年轻士兵说:“走,上城墙。今晚我替你值夜,你下去吃饭。”
年轻士兵愣了:“叔,您刚下值……”
“我不饿。”老兵拍拍肚子,“这碗饭,够我顶三天。你去吃,吃饱了,明天好好守城。”
类似的场景在各个角落上演。
父母把饭省给孩子,丈夫把饭省给妻子,轻伤员把饭省给重伤员……虽然鲁肃严令必须每人一碗,不准克扣,但还是有人偷偷这么做。
因为这就是龙鳞城现在的人心——不再是“我能不能活”,是“我们能不能一起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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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陆炎坐在棱堡里,没有睡。
他在等。
等一个消息。
子时三刻,消息来了。
庞统匆匆走进棱堡,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表情。
“主公,曹军那边……有动静。”
“什么动静?”
“他们在阵前……立起了招降牌。”庞统说,“不是劝降全城,是点名劝降几个人。”
“谁?”
“周泰、陈武、贺齐……还有我。”庞统顿了顿,“开出的价码很高。周泰将军,许征东将军、万户侯。陈武将军,镇南将军、八千户。贺齐将军,水军都督、五千户。至于我……侍中、尚书令,许开府仪同三司。”
陆炎听完,笑了。
“曹操急了。”他说,“开始用离间计了。”
“要处置吗?”庞统问,“军中有纪律,私自与敌联络者,斩。”
“不。”陆炎摇头,“把招降牌的内容,原原本本地告诉所有人。告诉周泰、陈武、贺齐,还有你——曹操给你们开了什么价。”
庞统愣住了:“主公,这……会引起猜忌的。”
“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陆炎说,“知道曹操想干什么,知道你们值什么价,也知道……我陆炎相信你们,不会为了这些价码背叛这座城。”
他站起来,走到射孔前,望着城外曹军营寨的方向。
“曹操以为,人心可以用钱买,可以用官位收买。”他轻声说,“但他错了。有些东西,是买不到的。”
“比如?”
“比如信任。”陆炎转过身,看着庞统,“比如一起饿过肚子、一起流过血、一起在绝境中看见过希望的那种……信任。”
庞统沉默良久,深深一揖。
“统……明白了。”
他退出棱堡时,听见身后传来陆炎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告诉所有人——”
“天快亮了。”
庞统抬头,望向夜空。
今夜无月,星光黯淡。
但他相信主公的话。
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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