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停了。烟雾还在飘,火障烧得噼啪响。张定远站在高台,手按在断墙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剑。剑刃卷了口,边缘发黑,血顺着槽沟往下滴。
他抬头。
鼓声又响了。咚——咚——咚——
不是一处。东街、西巷、北门,三处同时响起。士兵们举起了武器,火铳上膛,弓箭搭在弦上。他们不再躲藏,站了出来。
张定远举起右手,缓缓握拳。
鼓点变了。从慢到快,三连击。这是总攻的号令。
火铳手立刻行动。第一排蹲下,第二排站立,第三排后退装弹。枪口对准前方街道。一声令下,齐射。
硝烟炸开。对面民房窗口冒出黑烟,一个倭寇翻倒在地。又有两人从残墙后扑出,刚露头就被打中胸口,扑通倒地。
“推进!”张定远跳下高台,往前一步,“盾手上前!”
五名敢死队士兵抬着铁皮包边的木盾冲出,挡在队伍最前。他们每走十步就停下,蹲下掩护后方装弹。火铳手紧随其后,不断射击。
刘虎带人从侧巷杀出。他左肩缠着布条,手里提刀。身后跟着八名老兵,全都满脸烟灰,眼神发狠。
“东巷清空!”刘虎喊了一声。
张定远点头。“主街压进,不留死角。”
队伍开始移动。每过一条岔路,都派两人进去查看。发现有倭寇藏身,立刻招呼火铳手覆盖射击。有人躲在屋顶,弓箭手直接放箭,一箭穿喉。
走到南街口,发现三具明军尸体。衣服被剥,喉咙割开。张定远停下脚步,看了一眼。
“把他们抬走。”他说,“等仗打完,厚葬。”
没人说话。一名年轻士兵默默上前,背起尸体往回走。
再往前五十步,火势更大。整条街都在烧。浓烟呛人,看不清前方。张定远挥手,让队伍散开贴墙走。
突然,火光里冲出六名倭寇。他们脸上涂灰,手持短刀,直扑盾阵。
“开火!”张定远大喊。
两轮火铳齐射。三人当场倒地,剩下三个扑到近前,撞上盾牌。一名明军被划伤手臂,但他反手一刀捅进对方肚子。
张定远冲上去,一剑砍断一人脖颈。剑卡在骨缝里,拔不出来。他干脆扔掉剑,夺过倭寇的刀,转身劈向另一人。
最后一人想跑。刘虎追上,从背后一刀刺穿心口。
战斗结束。七具尸体横在地上。
张定远喘着气,靠墙站了一会儿。他摸了下额头,满手是汗和灰。火光映着他的脸,看不出表情。
“继续。”他说,“目标南门。”
队伍重新列阵。火铳手在前,弓箭手居高,盾兵护侧。他们一步步向前推,像一把铁犁犁过焦土。
接近南门时,发现城门口堆着拒马。几根粗木钉在地上,上面绑着尖刺。三名倭寇守在门楼两侧,架着长弓。
张定远挥手,让所有人趴下。
他爬到一间烧塌的铺子后,探头观察。门楼上还有影子晃动,至少五人。他们正往城门上绑火油罐,想点火烧门。
“炮组到了吗?”他问亲兵。
“一刻钟前就位,在西街拐角。”
“叫他们上来,抵近射击。”
亲兵跑去传令。
不到五分钟,两名炮手推着虎蹲炮赶到。炮管短粗,底部带支架。他们迅速装药填弹,瞄准门楼侧墙。
“放!”
轰!
炮弹砸进门楼,砖石崩裂。一声惨叫,一人从高处摔下,脑袋撞地,不动了。
“再来!”
第二炮打在拒马上,直接炸飞两根木头。守门倭寇乱了阵脚,有两个想逃,被火铳手盯住,连开三枪,全部击倒。
“冲!”张定远起身,“夺门!”
他带头冲出。刘虎紧跟在后。十名敢死队士兵持盾猛扑。火铳手边跑边打,压制残敌。
冲到城门前,最后三名倭寇还在顽抗。一个挥刀砍来,张定远侧身避开,左手抓住对方手腕,右膝顶上小腹,接着甩剑横斩,人头落地。
另一个想爬上城墙,被刘虎一箭射中大腿,摔下来。张定远补上一刀,结束。
第三人跪地求饶,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话。
张定远盯着他。那人脸上有疤,手指缺了一截。他认出来了,是昨夜从水渠潜入的斥候之一。
他没说话,抬手就是一刀。
尸体倒下。
“开门。”他说。
几名士兵合力抬起残破的城门板,慢慢升起。虽然只开了半边,但已经能通行。
阳光照进来。尘土在光柱里飞舞。
城外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倭寇尸体。有的穿着明军衣服,显然是之前杀害士兵后换上的。远处山林边缘,一群黑点正在快速撤离,跑进树林深处。
“追吗?”一名队长问。
“不。”张定远站在门洞中央,抬手制止,“关门。”
士兵们立刻动手,将门板重新放下,只留一道缝隙供巡逻进出。
“清查内巷。”他下令,“每一间屋子都要进,每一个角落都要看。活的抓,死的报数。发现异动,立刻鸣锣。”
命令传下去。各队分头行动。有人去医帐换药,有人接替岗哨,更多人拿着武器走进残破的街巷。
刘虎走过来,脸色发白。“我没事。”他说,“不用扶。”
张定远看了他一眼。“去包扎。然后回来值哨。”
刘虎点头,被人扶着往医帐走。
张定远登上城楼。脚下砖石烫手。他走到边缘,望向城内。
满城疮痍。房屋倒塌,街道焦黑,空气中全是烧焦味。几处还在冒烟,火还没完全熄灭。
街上已有百姓出现。他们从地窖、夹墙里出来,满脸惊恐。看到明军士兵,有人跪下磕头,有人哭出声。
张定远没有下楼。他站在那里,手扶城垛。
一名传令兵跑上来。“报告将军,东巷发现三名倭寇,已格杀。西街两具尸体,身份确认为我方士卒。北门安全,无异常。”
张定远点头。“继续巡查,两刻钟一报。”
传令兵跑下楼。
他站着没动。风吹过,吹散一点烟尘。他眯眼看向远处山林。
林子太静了。
刚才撤退的残敌人数不对。按战损估算,进城倭寇至少三百,现在只清出不到两百具尸体。还有几十人没找到。
他摸了下腰间的火铳。枪管冰凉,沾着血和灰。
城内鼓声又响了。这次是短促三声,代表发现目标。
紧接着,西街方向传来一声锣响。
张定远转身,大步走下城楼。
他的靴子踩在碎石上,发出咯吱声。
街角有个孩子蹲着,手里抱着一只破陶罐。罐子裂了缝,水正慢慢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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