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全身的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层，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惊悚。这十五分钟里，老人的身体已经冰冷，呼吸和心跳早已停止，可那心电信号，却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顽强地支撑着，直到她最牵挂的儿子赶来，喊出那一声“妈”，才心甘情愿地归于平静。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可回光返照往往是生命体征的短暂恢复，而不是这种持续十五分钟的微弱心电信号。这更像是一种执念，一种跨越生死的牵挂，支撑着她的身体，等待着最后一个念想的实现。
陈姐走进来，看了看监护仪上的直线，又看了看泪流满面的中年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恢复了平静：“做图吧。”
我颤抖着手，按下了心电图机的按钮。纸张缓缓送出，上面是一条笔直的线，没有任何波动，像是在宣告着生命的终结。可我知道，在这条直线之前，曾有过十五分钟的顽强跳动，那是一位母亲对儿子最后的牵挂，是跨越生死的执念。
做完心电图，我默默地走出抢救室，留给家属最后的告别时间。走廊里，中年男子的哭声依旧撕心裂肺，他不停地忏悔着：“妈，对不起，我来晚了……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老爷子拍着他的肩膀，哽咽着说：“你妈……她一直在等你……等了你十五分钟……”
我站在诊台后面，鼻子一阵酸楚，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既有对生命脆弱的感慨，也有对这份母子情深的感动，更有对刚才那诡异一幕的惊悚。我想起了监护仪上那些微弱的信号，它们像是一个个跳动的问号，又像是一个个沉重的感叹号，诉说着生命的顽强与无奈。
后来，我从老人的老伴口中得知，老人的儿子一直在外地工作，平时很少回来。这次老人突发心梗，老爷子怕影响儿子工作，一开始并没有告诉他，直到情况危急，才不得不打电话。儿子接到电话后，立刻赶了回来，可还是晚了一步，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她这辈子，最疼的就是这个儿子，”老爷子叹了口气，“年轻的时候，家里穷，她省吃俭用，供儿子读书，送他去外地发展。她总说，等儿子稳定了，她就享福了。可没想到，享福的日子还没到，她就……”
老爷子的话，让我心里更加沉重。老人的一生，都在为儿子付出，临终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再见儿子一面。或许，正是这份强烈的执念，让她的身体在生命体征消失后，依旧顽强地支撑了十五分钟，直到听到儿子的声音，才安心地离去。
这件事之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释怀。我开始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力量，是超越生死的，那就是亲情，是牵挂，是执念。它可以让濒临死亡的人顽强地支撑下去，也可以让逝去的人，带着最后的牵挂，安详地离开。
可同时，我也感到一阵莫名的惊悚。如果说，执念可以让心电信号在生命体征消失后依旧跳动，那么，那些在急诊室里逝去的人，是不是都有未了的心愿，都有放不下的牵挂？那些深夜里，监护仪偶尔出现的异常波动，是不是也是某种执念的体现？
有一次，我值夜班，抢救一位突发脑溢血的病人。患者是一位年轻的父亲，孩子才刚满周岁。抢救无效后，心电监护仪很快就呈现了直线。可就在他的妻子抱着孩子，哭着喊他名字的时候，监护仪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微弱的波动，像是一次心跳，又像是一次电流干扰。
我当时吓得浑身一僵，想起了那位等待儿子的老母亲。难道这位年轻的父亲，也在牵挂着自己的孩子，放不下自己的家人？
从那以后，我对每一位逝去的患者，都多了一份敬畏。我知道，在他们冰冷的身体里，或许还藏着未完成的心愿，还藏着对家人的牵挂。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满足他们最后的愿望，让他们带着尊严和安详，离开这个世界。
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可我依旧清晰地记得，那个深冬的夜晚，抢救室里惨白的灯光，监护仪上微弱跳动的信号，还有那位迟来的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这些画面，像是烙印一样，刻在我的脑海里，提醒着我，生命是多么的脆弱，而亲情，又是多么的强大。
我常常在想，那位老母亲，在生命的最后十五分钟里，是不是一直都在等待着儿子的归来？她是不是能听到我们的抢救声，能听到老伴的呼唤，能感受到我们的努力？而当她听到儿子的声音时，是不是终于放下了所有的牵挂，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这些问题，或许永远都没有答案。可我知道，那份跨越生死的执念，那份深沉的母子情深，是真实存在的。它让我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不是金钱，不是地位，而是亲情，是陪伴，是我们身边最亲近的人。
如今，我依旧在急诊室工作，每天都在见证着生离死别。每当遇到类似的情况，我都会想起那位老母亲，想起监护仪上那些顽强跳动的信号。它们像是一种警示，提醒着我，要珍惜当下，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它们也像是一种慰藉，让我相信，即使生命逝去，亲情和牵挂，也会永远存在。
急诊室的灯光依旧惨白，消毒水的味道依旧刺鼻，可我心里，却多了一份温暖和坚定。我知道，在未来的日子里，我还会遇到更多的生离死别，还会见证更多的悲欢离合。但我会带着这份感动和敬畏，继续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用我的专业和善良，守护每一个生命，陪伴每一位患者，直到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
而那个在心电图上顽强跳动了十五分钟的执念，那个迟来的儿子，还有那位伟大的母亲，都会成为我心中永恒的记忆，提醒着我，生命可贵，亲情无价，执念无疆。在生死的边界，总有一些东西，是科学无法解释的，是人类无法掌控的，但它们却真实地存在着，温暖着我们，也警示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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