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界台上,文明之火的辉光比往日更加凝实,焰心处流转的万象虚影几乎要透出光幕。李无劫盘坐于火前,脸色仍带着从枯荣界归来后的苍白,但眼眸深处却燃着一种近乎灼人的明悟。
云梦瑶立于他身侧,素白的长裙在火光映照下流转着淡金色的天命纹路。道一坐在稍远处,手中佛珠缓缓转动,眉眼平和。火灵儿、夜琉璃、王磐等人皆肃立在平台边缘,气氛凝重如铁。
“枯荣界一行,朕触摸到了‘门槛’。”李无劫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也看清了前路的凶险——非是力量不足,而是‘承担不起’。”
夜琉璃指尖缠绕着一缕阴影,轻声接话:“陛下的意思是,即便以您如今修为,要独自背负攻伐太初神界、乃至重塑纪元的所有因果,依旧会……被压垮?”
“不是压垮。”道一忽然开口,佛珠停转,“是‘迷失’。世界之重,苍生之愿,无穷因果交织成网。纵是佛祖,亦需众生共渡苦海。陛下欲行前无古人之举,便不能仅靠一人之力‘背负’,而需构筑能让万灵同行之‘舟’。”
“舟?”火灵儿眼睛一亮,“就像咱们的星舰?造个更大更强的?”
李无劫微微颔首,又摇头:“不止于器。云梦瑶。”
“臣在。”云梦瑶上前一步,天命之眸中倒映着文明之火。
“以文明之火为基,以朕之神国意志为引,以在场诸位的道则感悟为薪柴。”李无劫一字一句道,“朕要在此,进行进攻太初神界之前——最后一次,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次‘万相推演’。”
他看向众人:“此推演,不仅要算天时、地利、敌我之力,更要算清每一步所牵动的因果,所要承担的‘重量’,以及……如何将这‘重量’分散、转化,乃至化为前行之力。”
云梦瑶深吸一口气:“陛下,如此规模的推演,需倾注海量神识,甚至可能损耗文明之火的积累,且结果……未必全然准确。天道之心诡谲难测,变数无穷。”
“所以才需‘万相’。”李无劫目光灼灼,“非推演一种可能,而是穷尽可能。道一,你佛门有‘一沙一世界’之说。今日,朕便要以文明之火,衍化万千‘可能世界’,于瞬息间观遍亿万种未来残影。”
道一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陛下此念,已近造化。贫僧愿以‘宿命通’根基,助陛下稳定推演中的时光乱流。”
“好!”李无劫不再多言,双手虚抬。
嗡——
文明之火猛然高涨,焰心处那团仿佛蕴含诸天智慧的光球缓缓升起,悬浮于众人头顶。李无劫眉心亮起璀璨神光,体内神国的虚影在身后若隐若现,其中山河脉络、众生信仰之光清晰流转。
“诸道,入火!”他低喝。
云梦瑶率先出手,素手轻扬,无数道晶莹的“天命之线”自她袖中飞出,没入文明之火。那些丝线代表着命运的可能性,是推演的方向指引。
道一闭目诵经,脑后浮现一圈柔和的佛光,光中似有无数细小梵文流转,化作稳固时空的“锚点”,注入火焰。
火灵儿清啸一声,一缕精纯的九尾天狐本源妖火射出,为推演注入“生命”与“变数”的活性。
夜琉璃轻笑,指尖弹出数点深邃的魔光,代表“混乱”与“诡计”的维度。
王磐及数位核心长老亦各展其能,将自身对法则、战争、后勤、民心的理解化作流光,汇入这空前庞大的推演之中。
李无劫作为核心,神国意志全面展开,如同最精密的天道处理器,开始统筹、解析所有输入的信息。
轰!
文明之火的形态变了。它不再是单纯的火焰,而是化作一片不断膨胀、收缩的光影星图!星图中,无数细小的光点闪烁,每一个光点,都代表一种可能的未来走向!
李无劫的神识,如同化出亿万份,同时没入这无穷的光点之中。
推演一:强攻。
神朝大军直扑太初神界,与天道守护者正面碰撞。画面中,战舰如雨陨落,将士成片湮灭。天道之心释放“因果抹杀”,苏月凝被迫提前破棺,以极寒暂封权能,但自身近乎消散。李无劫合体过程被强行打断,遭反噬重创,神国动荡……结局:惨胜,神朝根基半毁,四帝至少陨落两位,万界再度陷入漫长萧条。因果负担评估:不可承受。神帝道心可能因无尽悔恨而崩裂。
推演二:奇袭。
精锐小队潜入,试图直捣核心。画面中,夜琉璃的暗影之术被天道之心预判,小队陷入“时空回廊”无尽循环。云梦瑶燃烧天命本源强行破局,却暴露坐标,引来“万界劫雷”锁定打击……结局:小队全灭,天道之心警觉性大幅提升,后续强攻难度倍增。因果负担评估:中。但失去精锐与情报优势,战略被动。
推演三:分化。
利用已净化世界反向侵蚀天道权能。画面中,枯荣界等被治愈世界散发微弱生机,试图感染太初废墟。天道之心直接剥离这些世界残存的“联系”,将其再度化为死地,并通过因果线反向污染神朝其他疆域……结局:治标不治本,且引发连锁灾难。因果负担评估:扩散性灾难,治理成本无限增大。
推演四:谈判?
李无劫尝试与天道之心残存意志沟通。画面中,那混乱聚合体释放出扭曲的“共存”诱惑:只要李无劫愿意被同化为新的“天道管理者”,便可保全大部分生灵,维持“永恒秩序”。接受,则李无劫自我消失,化为无情规则;拒绝,则谈判破裂,天道之心陷入更彻底的疯狂……因果负担评估:牺牲一人救万灵?此念一生,道心即污。
……
无数光点明灭,海量的信息、画面、情感冲击、因果连线,如同狂潮般冲刷着李无劫的神识。即便有众人分担,有文明之火缓冲,他依旧感到神魂如同被放在亿万磨盘下反复碾压。
他看到火灵儿在某一未来中为掩护大军自爆九尾;看到夜琉璃在阴影中被同化为天道傀儡;看到云梦瑶天命反噬、白发凋零;看到道一为渡众生而入灭,佛国崩塌;看到王磐战至最后一刻,高呼陛下而魂飞魄散……
更看到无数神朝子民、万千世界生灵,在战火与天道反扑中挣扎、消亡、或化为行尸走肉。
每一个画面,都连带着沉重的“因果之线”,缠绕上来,越缠越紧。
“噗——!”李无劫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身前地面。身后神国虚影剧烈晃动,出现道道裂痕。
“陛下!”众人惊呼。
“继续!”李无劫咬牙低吼,眼中血丝密布,却不肯收回神识,“才窥得万一……远远不够!”
云梦瑶脸色发白,她承受的天命反噬最为直接,但仍咬牙坚持,天命之线疯狂编织,引导推演向更深、更隐蔽的可能性探索。
道一佛光黯淡,嘴角溢血,却依旧稳固着时光锚点。
火灵儿、夜琉璃等人亦是摇摇欲坠。
就在李无劫感觉神识即将被那无穷因果与未来之重彻底压碎时——
无数失败、惨淡的光点星图中,忽然有一点微光,以一种截然不同的频率闪烁起来。
那光点代表的推演路径,并非强攻、奇袭、分化等任何传统策略。
画面中,没有铺天盖地的战舰,也没有直捣黄龙的孤勇。
有的,是一艘……船。
一艘巨大到难以形容、仿佛由无数世界精华、文明烙印、众生愿力凝聚而成的“舟”。它并非航行于星海,而是航行于“因果”与“可能”的脉络之上。神朝并非以军队形式冲锋,而是将整个文明的“精华”、“火种”、“希望”,浓缩于此舟之中。
当此舟驶向太初神界,它本身散发出的“存在意义”——即“承载希望,延续文明”——与天道之心“吞噬一切,归于死寂”的“存在意义”,发生了最根本层面的碰撞。
不是能量的对轰,而是“道”的互斥与覆盖。
画面飞速流转:舟体承受着天道权能的疯狂打击,但它将攻击分散到了构成自身的、每一个微小的“文明单元”(功法、技艺、信念、记忆)之中。舟内众生各司其职,以自身之道化解、转化、甚至反向理解天道攻击。李无劫并非独自承担所有,而是作为“舟”的“舵手”与“核心共鸣器”,协调着这股浩瀚的集体力量。
最终,舟突破了层层防御,并非“击碎”天道之心,而是如同温暖的光,将其“包裹”、“浸润”、“解析”……
推演到此,戛然而止。因为后续涉及超脱之秘,已非当前境界所能窥视。
但这条路径所需的“核心载体”——那艘能承载文明精华、航行于因果维度、分散承担世界之重的“舟”——其概念,已无比清晰地烙印在所有人的识海之中。
文明之火的光芒骤然暗淡了许多,焰心都缩小了一圈。
李无劫收回神识,踉跄后退两步,被火灵儿和夜琉璃一左一右扶住。他脸色惨白如纸,浑身被冷汗浸透,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如同淬炼过的星辰。
云梦瑶喘息着,天命之线收回,眸中充满震撼与了然:“原来如此……不是‘战’,而是‘渡’。不是陛下背负我们,而是我们……共铸一舟,同渡劫海。”
道一拭去嘴角鲜血,声音沙哑却充满敬意:“阿弥陀佛……此法,方是真正的‘众生平等,皆可成佛’。陛下,此‘舟’,当为何名?”
李无劫站稳身形,望向那黯淡却余温犹存的文明之火,又仿佛透过它,看到了那推演中凝聚了万界希望的光芒巨舟。
他缓缓开口,声音虽虚,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意:
“承载过去现在未来之文明,凝聚诸天万界之希望,航行于真实与因果之海……此舟,当名——”
“永恒神舟。”
平台上一片寂静,只有文明之火噼啪的微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李无劫。他们知道,最后一次推演已经结束。前路依旧凶险万分,但至少,他们找到了一条理论上可行的路——一条需要集万界之力,共同锻造“希望之舟”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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