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秦川长长地、夸张地叹了口气，肩膀垮下来，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无奈、担忧和最终释然的笑容。
“好吧……我懂了。”
他挠挠鼻尖。
“虽然还是觉得好突然，而且一之濑同学那边……哥你加油！我……我精神上支持你！”
他似乎觉得光“精神上”不够，又挺起胸膛，补充道。
“需要我帮你打探消息、制造机会、或者……嗯，当个保镖啥的，随时吩咐！虽然我觉得一之濑同学可能不需要保镖……”
说到后面声音又小了下去，显然对“如何帮助哥哥告白”这门高深学问毫无头绪。
看着秦川从震惊慌乱到努力摆出支持姿态的笨拙转变，秦安心里最后那点紧绷也松弛了。
他轻轻笑了笑，那笑容里有感激，也有一种如释重负。
“谢谢，暂时还不用。我自己……先想想。”
“哦，好，好。”
秦川连连点头，又忍不住追问。
“那你想什么时候？在哪里？怎么开口？需要玫瑰花吗？还是海边漫步？篝火晚会？哎呀哥你让我想想……”
他又开始陷入新一轮的“军师”模式，尽管看起来更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瞎转悠。
秦安没有阻止他，只是重新躺下，关了台灯。
“不早了，先睡吧。具体……再说。”
黑暗中，秦川那边传来窸窸窣窣和嘟嘟囔囔的声音，显然还在消化这个爆炸性消息并脑补各种方案。
而秦安，听着弟弟不安分的动静和窗外永恒的海浪声，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表壳微凉的触感。
心意已明，前路未知。
女生的套房里，气氛与隔壁早已分开入睡的男生房间的截然不同。
四人聚在一个房间里，在柔和的床头灯下，赵羽涵和沈萱头靠着头，挤在一张床上，正兴致勃勃地翻看着手机里今天拍下的照片。
屏幕上闪过蔚蓝的大海、金色的沙滩、搞怪的合影、烧烤时的烟火气、篝火跃动的光影，每一张都记录着白天的欢笑与放松。
“这张这张！涵涵你看，你被浪花吓到的表情好可爱！”
沈萱指着其中一张，咯咯笑起来。
赵羽涵看着照片里自己缩着脖子、眼睛瞪得圆圆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有点不好意思。
沈玥没有参与讨论照片，她半靠在另一张床的床头，手里也拿着自己的手机，但目光并没有聚焦在屏幕上。
她的余光，始终若有似无地飘向通往阳台的玻璃门。
一之濑海音正独自站在阳台上。
她背对着房间，手肘撑着栏杆，眺望着远处被夜色笼罩、只剩下深沉轮廓和隐约白线的海平面。
夜风拂动她散落下来的几缕发丝，单薄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静，也格外……孤高清冷。
沈玥的眼神锐利而复杂。
从第一次见面，她就从一之濑海音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那种为了某个目标可以周密计划、冷静执行、甚至必要时不择手段的冰冷质感。
她们是同一类人，只是披着的外壳不同。
但最近，沈玥敏锐地察觉到，一之濑身上那种紧绷的、蓄势待发般的锋利感，似乎淡去了不少。
虽然依旧疏离，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凝重阴郁，消散了许多。
为什么？
沈玥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隔壁男生别墅的方向，然后又落回阳台上一之濑的背影。
是不是因为秦安？
这个答案几乎瞬间浮现在她脑海。
是因为秦安已经是她的“囊中物”了吗？
所以她才放松了警惕，卸下了部分武装？
一想到这种可能，一股莫名的、极其细微的不爽，如同细小的冰刺，扎进了沈玥的心底。
凭什么？
看看自己这边。
她的萱萱，还对那个阳光开朗、没心没肺的秦川念念不忘，眼神里藏着少女羞怯的憧憬。
而她自己，却不得不为了妹妹那点单纯的心思，为了所谓的“赌约”，继续扮演着冷静自持的姐姐角色，甚至要“委身”参与进那场幼稚又麻烦的游戏里。
凭什么一之濑就能因为“得到”了秦安而显得轻松？
而自己却要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局面里？
越是想，沈玥心底那股郁结的不快就越清晰。
她向来善于控制情绪，表情管理更是无懈可击，但此刻，一丝细微的裂痕还是不受控制地出现在她平静的面具上。
那是一种混合着烦躁、不甘和一丝冰冷算计的复杂神情。
“姐姐？”
沈萱的声音带着疑惑传来。
沈玥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失态的表情被妹妹捕捉到了。
她几乎是瞬间调整了面部肌肉，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一闪而逝的阴霾只是光影的错觉。
“怎么了？”
沈玥的声音听不出异常，目光转向沈萱。
“是照片里有什么问题吗？”
她顺着沈萱的话问，巧妙地转移焦点。
“没有啊，照片都很好看。”
沈萱摇摇头，还是有些担忧地看着姐姐。
“倒是姐姐你，刚才的表情……有点怪怪的。是想到什么了吗？还是今天玩得太累，哪里不舒服？”
“没事。”
沈玥扯出一个淡淡的、安抚性的微笑。
“可能有点累了。你们继续看吧。”
她的目光掠过沈萱关切的脸，落在旁边同样抬起头的赵羽涵身上。
赵羽涵眼神清澈，带着点懵懂的好奇，完全是个被保护得很好、心思单纯的小妹妹。
一个念头，带着点恶劣的、试探的性质，如同暗流般在沈玥心底涌起。
既然自己心里不爽，既然一之濑看起来那么“笃定”，既然这个叫赵羽涵的小姑娘看起来如此……天真无害。
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赵羽涵身上，开口问道。
“羽涵，说起来，你对秦安……现在是什么看法？”
“啊？”
赵羽涵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眨了眨眼，显然没理解这个问题的深意，下意识地回答。
“哥哥就是哥哥啊？还有什么看法？”
她的语气理所当然，带着对兄长的亲昵和依赖。
站在阳台边的一之濑，背对着房间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扶着栏杆的手指稍稍收紧了些。
夜风似乎变凉了。
沈玥将赵羽涵的反应和一之濑那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心中那点恶劣的兴味更浓了些。
她语气依旧平稳，像是随口闲聊。
“我没有恶意。只是之前听说，秦安要回秦家的时候，你好像特别舍不得，很难过。”
提到这个，赵羽涵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好意思，但眼神很快变得明亮起来。
“嗯，那时候是有点钻牛角尖了，只想着哥哥要离开我们家了，心里特别难受。不过后来……后来我想通了！”
她语气轻快了些。
“现在不是很好吗？干爹干妈认了我做干女儿，哥哥还是我哥哥，而且好像比以前更好了，秦川哥他们也对我很好。”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释然和满足，显然已经走出了最初的失落。
沈玥点了点头，仿佛认可她的说法。
然后，她略微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词句，又像是故意营造一种微妙的气氛。
她的目光轻轻扫过阳台上那个静止的背影，然后重新落回赵羽涵天真无邪的脸上。
用清晰、平缓，却足以让房间里每一个人都听得分明的声音，沈玥抛出了那颗“炸弹”。
“那你有没有想过……和他结婚，亲上加亲？”
“……”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赵羽涵彻底呆住了，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微张开，脸上先是茫然，随后迅速被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羞窘取代，整张脸“唰”地一下红透了，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粉色。
“结、结婚？和哥哥？沈玥姐你……你瞎说什么呀！”
她声音都拔高了，带着窘迫的颤音，慌乱地摆手。
“这怎么可能！那是我哥！”
沈萱也惊呆了，猛地转头看向自己姐姐，眼神里满是“姐姐你在说什么鬼话”的惊愕和不解。
她完全没料到向来冷静理性的姐姐会突然开这种……近乎离谱的玩笑？还是在这种语境下？
而阳台方向。
一之濑海音原本只是身体微僵，此刻，她的肩膀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她没有回头，依旧保持着背对的姿势，但扶着栏杆的手指关节，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
夜风吹动她的长发，却吹不散瞬间笼罩在她周身的、那种更加沉凝的寂静。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被沈玥这句石破天惊的话彻底冻结了。
只有赵羽涵又羞又急的辩白声，和沈萱错愕的抽气声，在突兀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沈玥脸上却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仿佛只是问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她看着赵羽涵涨红的脸和慌乱的模样，又用余光捕捉着阳台上那人极力克制却依旧泄露一丝波动的背影，心中那股因对比而产生的郁结和不爽，似乎得到了某种隐秘的、冰冷的宣泄。
“随口问问，别在意。”
她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结束了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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