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河的冰层彻底消融,浑浊的河水裹挟着碎冰奔涌向东,像一条挣脱枷锁的黄龙。朱元璋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望着台下绵延十里的军营,旌旗如林,甲胄映日,十万大军的肃杀之气让河岸的柳枝都停止了摇曳。
“废物!都是废物!”朱元璋将手中的密信狠狠砸在廖永忠脸上,信纸碎片纷飞,如同被撕碎的希望,“三月初三的计划败露,朱文正被擒,吴忠反水,你们一个个除了报丧还会做什么?”
廖永忠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泥土,甲胄上的铜钉硌得颅骨生疼。他身后的周德兴、康茂才等人也齐齐跪倒,谁也不敢抬头——昨夜从北平传来的消息,不仅让潜伏的细作损失殆尽,更让朱元璋策划半年的“内应外合”之计彻底破产。
“陛下息怒。”康茂才膝行半步,声音带着豁出去的决绝,“北平虽暂稳,却已是强弩之末。朱棣清洗逆党时杀了太多文官,如今朝堂上能理事的不足三成;府库粮草全靠吴祯从辽东转运,只要咱们掐断运河,不出半月,北平自乱。”
朱元璋的目光如刀,扫过康茂才被火铳烫伤的手背——那是狼牙关一战留下的印记,至今仍泛着狰狞的疤痕。“掐断运河?”他冷笑一声,从高台边缘抓起一把泥土,狠狠攥在掌心,“吴祯的水师有三百艘战船,你去掐断试试?”
泥土从指缝间簌簌落下,如同流逝的战机。朱元璋深吸一口气,突然扬声道:“传朕旨意,全军拔营,明日拂晓进攻北平!”
高台下的将领们齐齐抬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惊愕。周德兴忍不住道:“陛下,我军攻城器械尚未备齐,火铳营的铅弹也只够三日之用……”
“备齐?等你备齐了,朱棣的粮草早就运进城了!”朱元璋猛地拔出腰间宝剑,剑刃劈开晨雾,寒光直刺人心,“朕打了一辈子仗,从来都是以险取胜!当年鄱阳湖上,陈友谅的战船比咱们多三倍,朕还不是照样烧了他的水寨?”
他的声音在河谷间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康茂才第一个叩首:“末将遵令!愿为先锋,第一个登城!”
“好!”朱元璋收剑入鞘,剑穗上的玉坠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康茂才率火铳营为左翼,主攻西城门;周德兴带骑兵为右翼,沿永定河袭扰敌军粮道;廖永忠坐镇中军,随朕亲征!”
“遵令!”十万大军齐声应和,声浪直冲云霄,惊得河面上的水鸟四散惊飞。
当第一缕阳光掠过北平城头时,朱棣正站在箭楼里,看着吴祯派人送来的沙盘。沙盘上,运河沿线被密密麻麻插满了红色小旗——那是朱元璋水师的布防,从天津卫到通州,三十里一哨,五十里一卡,显然是铁了心要切断北平的生命线。
“吴祯的船队被堵在杨村了。”华云龙用木棍指着沙盘上的淤塞处,“周德兴派了三千步兵沿河布防,还凿沉了十几艘民船堵塞河道,咱们的粮船根本过不去。”
朱棣的手指在沙盘上的“北平城”三个字上重重按压,指腹磨过粗糙的沙粒,仿佛能感受到城墙在敌军重压下的颤抖。“让吴祯弃船登岸,带粮草走陆路,从平谷绕过来。”他顿了顿,又道,“派去辽东求援的使者有消息吗?”
“纳哈出说……说要等咱们击退朱元璋的第一波进攻,才肯发兵。”华云龙的声音低了下去,“他还说,要咱们先送一万石盐过去当‘定金’。”
“贪得无厌的东西!”朱棣一拳砸在沙盘上,沙丘崩塌,掩埋了代表守军的蓝色小旗,“传朕令,打开夏原吉藏的密窖,先支用应急粮草。另外,让城里的铁匠铺都停工,所有铁料全用来打造箭头和拒马。”
箭楼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守城的百户跌跌撞撞跑上来,手里举着一面染血的烽燧旗:“殿下!黑水河方向发现烽火,连绵十里,是……是敌军主力来了!”
朱棣猛地推开箭楼窗户,东方的天际线上,果然升起一道浓烟,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直到浓烟连成一片,如同一条吞噬天空的黑龙。他转身时,正撞见夏原吉抱着账册匆匆赶来,老臣的手指在“应急储备”一栏上哆哆嗦嗦:“殿下,密窖的粮草若动了,万一……”
“没有万一。”朱棣拍了拍夏原吉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官袍传递过去,“今日之战,要么守住北平,要么战死在城头。粮草够不够,已经不重要了。”
他走下箭楼时,正看到茹太素带着一群文官搬运滚木礌石。这位素来文弱的侍郎被木柱砸伤了脚踝,却依旧瘸着腿指挥:“快!把那根最大的滚木搬到西城门,康茂才的火铳营最擅长攻城!”
朱棣驻足片刻,突然对身边的亲兵道:“传朕令,茹太素升为兵部尚书,统领城防调度。”
亲兵领命而去,茹太素愣在原地,望着朱棣的背影,突然挺直了腰杆,嘶哑着喊道:“臣,遵令!”
夜幕降临时,北平城外已筑起连绵的营垒。朱元璋的中军大帐就设在离西城门三里的土坡上,帐内灯火通明,地图上的北平城被红笔圈了个死死的圈。
“陛下,康将军派人来报,火铳营已就位,明日卯时即可开炮。”廖永忠捧着一碗参汤,小心翼翼地递上前,“您已经三天没合眼了,喝口汤歇歇吧。”
朱元璋挥手打翻参汤,瓷碗碎裂的脆响惊得帐外的亲兵都绷紧了弓弦。“歇?等攻下北平,朕睡三天三夜!”他指着地图上的西城门,“这里是朱棣的软肋,当年徐达筑城时为了省钱,地基比别处薄三尺。康茂才的火炮对准这里,给朕轰到城墙塌为止!”
廖永忠躬身应诺,心中却泛起一丝不安。他昨夜收到密探回报,朱棣竟将城里的百姓都组织起来守城,连七十岁的老者都拿着菜刀站在垛口,这样的北平,真的能轻易攻下吗?
天刚蒙蒙亮,攻城的号角就撕裂了黎明的宁静。康茂才的火铳营率先发难,三十门火炮齐声轰鸣,铁弹如流星般砸向城墙,砖石飞溅,烟尘冲天。西城门的箭楼应声坍塌,守兵的惨叫声被炮声淹没。
“放箭!扔礌石!”茹太素站在城楼上,嗓子喊得充血,他身边的亲兵不断倒下,却没人后退半步。当一颗铁弹擦着他的耳边飞过时,老侍郎非但没躲,反而抓起一面鼓,亲自擂响了助威的战鼓。
朱棣在东城指挥防御,听到西城的炮声如同闷雷滚过头顶,他知道最艰难的时刻到了。“华云龙,带五千人支援西城!”他指着城下黑压压的敌军,“告诉茹太素,就算只剩一人,也得把城门守住!”
华云龙领命冲锋时,正撞见周德兴的骑兵试图从护城河缺口突入。两拨人马在泥泞中绞杀,刀光剑影里,华云龙的长子被敌军斩落马下,少年的鲜血染红了父亲的战袍,却让这位老将的眼神愈发凶狠,手中长枪舞动如飞,硬生生杀开一条血路。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黄昏,北平城墙被轰开了三道缺口,又被守军用沙袋和尸体堵住。康茂才的火铳营打光了最后一颗铅弹,只能挥舞着腰刀参与肉搏;周德兴的骑兵在城下损失过半,战马的尸骸堆成了小山。
朱元璋站在高台上,看着夕阳将北平城染成血色,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染红了明黄的龙袍。“为什么还没攻下来?”他抓住身边侍卫的衣襟,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肉,“朕的十万大军,难道还拿不下一座孤城?”
侍卫颤抖着指向城头——那里,朱棣正亲自搬运石块修补缺口,玄色龙袍早已被血污浸透,却依旧挺直如松。城头上的守军看到他们的殿下,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呐喊:“死守北平!死守北平!”
呐喊声越过尸横遍野的战场,传到朱元璋耳中,让他如遭雷击。他猛地后退一步,从高台上摔了下去,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北平城头那面在暮色中依旧飘扬的“燕”字大旗。
“陛下!”廖永忠等人慌忙扑上去,却见朱元璋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军医诊脉后,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陛下积劳成疾,又受了惊吓,怕是……怕是撑不过今夜了。”
军营里顿时陷入混乱。康茂才的火铳营停止了进攻,周德兴的骑兵也撤回了本阵。夜色渐深,北平城下第一次出现了诡异的寂静,只有伤兵的呻吟和远处的狼嚎在黑暗中交织。
朱棣站在城楼上,望着敌军大营渐次熄灭的灯火,突然下令:“打开粮仓,给弟兄们煮肉粥。”他知道,真正的决战不在今夜,而在明日——无论朱元璋是生是死,这场关乎天下命运的厮杀,都必须有个了断。
月光洒在布满弹痕的城墙上,如同覆盖了一层冰冷的霜雪。朱棣抚摸着城墙的裂缝,那里还残留着炮火灼烧的温度。他想起少年时随朱允炆在应天读书的日子,想起起兵时的誓言,想起那些战死的弟兄……这双手,早已沾满鲜血,却终究要握住这天下的未来。
远处的敌军大营里,火把再次亮起,却比先前稀疏了许多。一场决定王朝走向的最后一击,正在寂静的夜色中积蓄力量,等待着黎明到来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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