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岛主的尸体渐渐僵硬，黑色的血液在沙地上晕开一小片暗沉的痕迹，与黑风谷的黄土形成诡异的对比。北狄骑兵们收拾着战场，将邪术师的尸身与兵器归拢在一起，空气中除了残留的火药味，又多了几分血腥气，却被谷外吹进的风渐渐冲淡。
巴图看着地上沧澜岛主的尸体，脸上没有丝毫惋惜，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他转头看向沈辞，语气诚恳：“沈元帅，此次若非你深谋远虑，又有乌勒忠心护主，北狄恐怕早已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这份恩情，巴图没齿难忘。”
沈辞指尖摩挲着腰间的剑柄，唇角依旧挂着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底却深不见底：“狼王言重了，我不过是做了大启该做的事。与其说恩情，不如说我们各取所需——大启需要边境安宁，北狄需要子民安居，这本就是互利共赢的局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正在清理战场的北狄骑兵，声音不高不低，却恰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楚：“不过，空口白话的承诺终究难安人心。狼王既已起誓，我看不如趁今日之便，先敲定边境互市的细则，也好让两国子民早日受益。”
巴图眼中一亮，沈辞的提议正说到他的心坎里。北狄常年受困于物资匮乏，尤其是粮食、布匹与铁器，若是能通过互市获得稳定供应，子民的日子必然能好过许多。他连忙点头：“沈元帅所言极是！只是互市之事牵扯甚广，不知元帅可有具体章程？”
“自然是有的。”沈辞抬手示意身后的亲卫取来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是几卷写满字迹的竹简，“这是我早已拟定的互市草案，参考了前朝与异族通商的旧制，再结合如今的局势稍作修改。狼王不妨看看，若有不妥之处，我们再商议。”
乌勒上前接过锦盒，递到巴图手中。巴图虽不精通中原文字，却也能勉强辨认大半，他逐字逐句地看着，眉头时而舒展时而蹙起。竹简上详细列明了互市的地点、开放时间、交易商品种类，甚至连税收比例与争端处置都有明确规定。
“沈元帅，这互市地点为何选在三不管的青石关？”巴图指着竹简上的一处问道，“青石关地处大启、北狄与西域的交界处，向来混乱不堪，恐难保障商队安全。”
沈辞轻笑一声，解释道：“正因为是三不管地带，才适合作为互市之地。此地远离两国核心疆域，不易引发领土争端；且青石关虽乱，却有天然的关隘屏障，只要两国各出兵力驻守，便能形成制衡。再者，西域商人也常往来于此，若能将他们纳入互市，北狄不仅能获得中原物资，还能转手与西域交易，获利更多。”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腹黑的诱导：“狼王难道不想让北狄的皮毛、药材，卖出更高的价钱吗？青石关的商路一旦打通，北狄便能成为中原与西域贸易的中转之地，届时可不是简单的温饱问题，而是能积累足够的财富，让子民过上真正富足的日子。”
巴图的心瞬间被说动了。他低头看着竹简上“禁止交易战马、硫磺、焰硝等军用物资”的条款，又问道：“为何铁器只能交易农具与厨具？北狄的兵器锻造工艺远不如中原，若是能购入精良铁器打造兵器，也能增强北狄的防御能力。”
“狼王此言差矣。”沈辞的脸色微微沉了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互市是为了和平，而非助长争端。若是任由铁器流入北狄打造兵器，难保日后不会有人借着兵器挑起战乱，到时候受损的还是两国子民。”
他话锋一转，语气又缓和下来：“不过，我并非完全禁止铁器交易。草案中写明，大启可向北狄提供定量的农具与厨具，且由官方统一管控，确保这些铁器不会被挪作他用。若是北狄愿意，也可派遣工匠前往大启学习锻造技艺，只是这些工匠必须在官方监管下学习，不得涉及军用锻造之法。”
林婉清站在一旁，看着沈辞条理清晰地与巴图商议，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敬佩。她知道沈辞看似腹黑，实则处处考量着两国的长治久安，既不让大启吃亏，也给了北狄足够的诚意。
墨老则在一旁检查着沧澜岛主的遗物，从他怀中搜出一个小巧的铜制令牌，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看起来不像中原之物。他走到沈辞身边，将令牌递了过去：“沈小子，你看看这东西，像是沧澜岛的信物，还是与其他势力有关联？”
沈辞接过令牌，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眼神微微一凝。这纹路他似乎在某本古籍上见过，像是上古时期某个神秘部族的图腾。他将令牌收好，淡淡道：“暂时还不清楚用途，先收起来，日后再慢慢查证。说不定这令牌背后，还藏着沧澜岛更多的秘密。”
巴图将竹简看完，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沈辞的草案虽然限制了部分交易，但整体而言对北狄极为有利，尤其是开放粮食与布匹贸易，正是北狄最急需的。他抬起头，对着沈辞抱了抱拳：“沈元帅的草案思虑周全，巴图没有异议。只是这互市的税利分配，能否再通融一二？北狄物资匮乏，若是税收过高，恐怕商人难以承受。”
“税收比例已经是最低了。”沈辞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却不失温和，“大启需用税收修缮关隘、供养驻军，保障商队安全，若是再降低，恐怕难以维持互市的运转。不过，我可以答应狼王，前三年互市税收减半，让两国商人先适应贸易节奏，三年后再恢复原定比例。”
这个让步让巴图十分满意，他连忙说道：“多谢沈元帅通融！如此一来，北狄的商人必然踊跃参与。”
“不仅如此。”沈辞补充道，“我还会下令让大启的粮商优先向北狄供应粮食，价格按市价的八成计算。不过，这是建立在北狄严格遵守互市约定的前提下。若是日后发现北狄有私藏军用物资、挑起事端的行为，这份优惠便会立刻取消，互市也会暂停。”
巴图心中一凛，知道沈辞这是在敲打他。他连忙正色道：“沈元帅放心！巴图以狼王的名义起誓，北狄定会恪守约定，绝不敢做出背信弃义之事。若是有人敢破坏互市，无论是北狄人还是其他人，我都会亲自处置！”
沈辞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有狼王这句话，我便放心了。互市之事就这么定了，三日后，我们在青石关举行开市仪式，届时我会派遣官员与军队前往驻守，狼王也需派遣得力之人协同管理。”
“好！”巴图重重应下，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他转头看向乌勒，眼中满是愧疚：“乌勒，之前是我糊涂，错信了沧澜岛主，险些冤枉了你。从今往后，你依旧是我的亲卫队长，而且是北狄的护国功臣！”
乌勒对着巴图单膝跪地，沉声道：“狼王言重了。属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北狄的子民。只要狼王能带领子民走向安康，属下便心满意足了。”
沈辞看着这一幕，唇角的笑容更深了。乌勒是他安插在北狄的棋子，如今不仅成功阻止了沧澜岛主的阴谋，还赢得了巴图的信任，日后必然能成为促进两国友好的重要桥梁。这盘棋，他下得可谓是步步为营，处处先机。
就在这时，一名北狄骑兵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对着巴图恭敬地行了一礼：“狼王，谷外有一支西域商队求见，说是听闻黑风谷有大事发生，特意前来打探消息，还带来了不少珍稀货物，想询问是否能参与日后的互市。”
“西域商队？”巴图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沈辞，眼中带着询问之意。
沈辞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既然他们来了，正好让他们提前了解互市规则，若是愿意，三日后便可一同参与开市。狼王不妨请他们进来，我们也好趁机了解一下西域的局势。”
巴图点了点头，对着那名骑兵吩咐道：“让他们进来吧，注意戒备，不许携带兵器。”
“是！”骑兵领命而去。
林婉清好奇地问道：“沈元帅，你说这西域商队是真的来打探消息，还是另有目的？沧澜岛主会不会与西域势力有所勾结？”
“可能性很大。”沈辞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沧澜岛主野心勃勃，想要唤醒天衍鼎称霸天下，必然不会只依靠北狄。西域向来势力错综复杂，不乏一些觊觎天下的枭雄，他们与沧澜岛主勾结也不足为奇。不过，这对我们来说未必是坏事。”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腹黑的算计：“正好可以借着接待西域商队的机会，探探他们的底细。若是他们安分守己，愿意参与互市，我们便接纳他们，多一个贸易伙伴也多一份助力；若是他们心怀不轨，正好将计就计，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墨老捋了捋胡须，赞同道：“沈小子说得有道理。西域的药材与宝石都是中原稀缺之物，互市若是能纳入西域商队，确实能互利共赢。只是西域人向来狡诈，我们不得不防。”
“放心，我自有分寸。”沈辞的笑容带着十足的自信，“对付狡诈之人，就要用更腹黑的手段。他们想打探我们的底细，我们正好可以反过来利用他们，看看沧澜岛背后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不多时，一支由十几人组成的商队走进了黑风谷。为首的是一名高鼻深目的西域男子，穿着华丽的锦袍，腰间挂着一串镶嵌着宝石的弯刀，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身后跟着的随从都背着沉甸甸的行囊，看起来确实带来了不少货物。
“尊敬的狼王陛下，尊敬的大启元帅！”西域男子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原话，对着巴图和沈辞深深鞠了一躬，“我是西域回纥商队的首领，名叫莫合塔尔。听闻两位大人正在商议互市大事，特意前来恭贺，希望能获得参与互市的资格。”
沈辞上下打量着莫合塔尔，目光在他腰间的弯刀与身后的行囊上停留了片刻，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莫合塔尔首领远道而来，辛苦了。互市本就是开放之举，只要首领愿意遵守我们的规则，自然可以参与。只是不知，首领是如何得知我们在黑风谷商议互市之事的？”
莫合塔尔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笑道：“是在路上听闻的消息。黑风谷的动静这么大，附近的商队都有所耳闻。我们正好要前往中原贸易，得知两位大人要开设互市，便特意绕路前来，希望能抓住这个好机会。”
沈辞心中冷笑，黑风谷地处偏僻，且刚经历过大战，消息怎么可能传得这么快？这莫合塔尔显然在说谎，他背后定然有人通风报信，甚至可能与沧澜岛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他并没有当场戳破，而是笑着说道：“原来如此。既然首领诚意满满，那我们自然欢迎。不如这样，今日天色已晚，首领先带着商队在谷外歇息，明日我会让人将互市规则告知首领。若是首领没有异议，三日后便可一同前往青石关参与开市。”
莫合塔尔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说道：“多谢元帅成全！莫合塔尔一定遵守规则，绝不给两位大人添麻烦。”
沈辞点了点头，对着身边的亲卫吩咐道：“带莫合塔尔首领去谷外安置，好生招待，但也要严加看管，不许他们随意走动。”
“是！”亲卫领命，对着莫合塔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莫合塔尔再次向巴图和沈辞行了一礼，便带着随从跟着亲卫离开了。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巴图忍不住问道：“沈元帅，你觉得这个莫合塔尔可信吗？我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自然是不可信的。”沈辞的笑容冷了下来，“他来得太过巧合，说辞也漏洞百出。我怀疑他要么是沧澜岛主的余党，要么是西域某个势力派来的奸细，目的就是打探我们的虚实，尤其是婉清的女娲血脉与天衍鼎的消息。”
林婉清心中一紧：“那我们为何还要让他参与互市？”
“因为我们需要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沈辞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与其直接将他赶走，不如将计就计，让他留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通过他，我们或许能顺藤摸瓜，找到沧澜岛主隐藏的势力，甚至可能找到天衍鼎的线索。”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腹黑的笃定：“而且，有乌勒和我们的人在青石关驻守，就算莫合塔尔想耍什么花样，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等着他自投罗网便是。”
巴图恍然大悟：“沈元帅果然深谋远虑！巴图佩服。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收拾战场，返回各自的营地。”沈辞说道，“狼王带着北狄骑兵返回边境，做好互市的准备，挑选可靠的官员与士兵前往青石关驻守；我则带着婉清和墨老返回大启军营，安排后续事宜。三日后，我们青石关再见。”
“好！”巴图点了点头，转身对着北狄骑兵们喊道，“所有人加快速度收拾战场，半个时辰后，拔营返回！”
北狄骑兵们齐声应和，收拾战场的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沈辞看着忙碌的人群，转头看向林婉清，眼中带着一丝温柔：“婉清，这几日辛苦你了。等互市之事尘埃落定，我带你去青石关附近的月牙泉看看，那里的风景极好。”
林婉清脸颊微红，点了点头：“好啊，我还从未见过西域的风景呢。”
墨老在一旁打趣道：“沈小子，你可别忘了，还有我这个老头子呢。到时候可得带上我，我也想看看月牙泉的风光。”
沈辞笑着说道：“自然不会忘了墨老。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得小心应对那莫合塔尔，不能让他看出任何破绽。”
就在这时，负责安置莫合塔尔的亲卫急匆匆地跑了回来，脸色凝重地说道：“元帅，不好了！莫合塔尔的商队里少了两个人，而且我们在他们歇息的帐篷附近，发现了这个。”
亲卫递过来一枚小小的黑色令牌，上面的纹路与之前从沧澜岛主身上搜出的令牌一模一样。沈辞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他握紧令牌，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
林婉清看着他的表情，心中一紧：“沈元帅，这是不是意味着，莫合塔尔真的与沧澜岛主有关？”
沈辞抬眼看向谷外的方向，声音带着一丝冷冽：“不仅有关，恐怕他们的目标，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
他转头看向巴图，语气严肃：“狼王，看来我们的互市之路，不会那么平静了。”
巴图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握紧腰间的弯刀，沉声道：“沈元帅放心，无论遇到什么麻烦，北狄都会与大启并肩作战，绝不退缩！”
沈辞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在那枚黑色令牌上，眼中闪过一丝腹黑的光芒：“很好。既然他们想玩，那我们就陪他们玩到底。只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承受得起，玩火自焚的后果。”
他转头对着亲卫吩咐道：“立刻派人追踪那两个失踪的西域人，务必查清他们的去向。另外，加强对莫合塔尔的看管，表面上依旧善待他们，暗地里密切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异常，立刻回报。”
“是！”亲卫领命而去。
夕阳渐渐落下，将黑风谷的影子拉得很长。战场已经收拾完毕，北狄骑兵们开始拔营，准备返回边境。沈辞看着忙碌的人群，又看了看身边的林婉清与墨老，心中清楚，这场围绕着互市与天衍鼎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林婉清看着沈辞凝重的侧脸，轻声问道：“沈元帅，你觉得那两个失踪的西域人，会去通风报信吗？”
沈辞转头看向她，唇角勾起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他们必然会去。但这正是我想要的，我们正好可以借着他们，引出背后的大鱼。”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而且，我已经在他们身上留下了追踪印记，他们跑不远的。”
墨老好奇地问道：“沈小子，你什么时候留下的追踪印记？我怎么没看到？”
“就在莫合塔尔向我们行礼的时候。”沈辞轻笑一声，“对付奸细，自然要出其不意。”
巴图看着沈辞的样子，心中越发敬佩。他知道，有沈辞这样的对手，是敌人的不幸；而有沈辞这样的盟友，是大启与北狄的幸运。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上时，黑风谷的营地已经全部拆除。沈辞与巴图分别率领人马，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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