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治医生推开病房门，手里拿着一叠检查报告。
李林立刻站起身。
医生摘下口罩，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李工，苏同志的各项生命体征都在稳定回升。血压、心率、血氧饱和度，都已经恢复到正常范围。”
“肺部的水肿也在消退，呼吸功能正在好转。”
“可以说，她已经彻底脱离生命危险了。”
李林紧绷了四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他靠着墙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活下来了。
真的活下来了。
但医生的下一句话，让他重新紧张起来。
“不过，李工，我必须提醒你。”
医生的表情变得严肃。
“苏同志这次的身体损耗极其严重。她在地下那种极端环境里待了太久，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虽然现在脱离了危险，但恢复需要很长时间。”
“至少三个月，她必须完全静养。不能有任何高强度的脑力劳动，不能过度疲劳，甚至连情绪波动都要尽量避免。”
“否则，很可能会留下永久性的后遗症。”
李林点头。
“我明白。”
“我会看着她。”
医生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还有一点，李工。”
“苏同志的身体底子本来就不算好，这次又经历了这么大的创伤。如果她将来想要孩子的话……”
医生停顿了一下。
“可能会比较困难。”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只要好好调养，还是有机会的。”
李林的心脏猛地一紧。
他想起了苏晚晴醒来后说的那句话。
她想要个孩子。
想给他生个孩子。
“我知道了。”
李林的声音很沉。
“谢谢医生。”
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
只剩下李林和苏晚晴两个人。
苏晚晴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她看着李林，突然开口。
“李林，你听到医生说的话了吧。”
李林走到床边，坐下。
“听到了。”
苏晚晴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握住他的手。
“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
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我在井下的时候，有很长时间是清醒的。”
“那种黑暗，那种窒息感，那种随时可能死去的恐惧……”
“我不怕死。”
“但我怕的是，如果我真的死在那里，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我存在过。”
“我想留下点什么。”
“一个孩子。”
“我们的孩子。”
她抬起头，看着李林的眼睛。
“让他替我们，去看一眼那个还没建成的工业帝国。”
“让他知道，他的父母，曾经为这个国家做过什么。”
李林紧紧握住她的手。
他没有说那些煽情的话。
没有说什么“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也没有说什么“你会好起来的”。
因为他知道，苏晚晴不需要这些。
她需要的，是一个承诺。
一个工程师的承诺。
“好。”
李林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是刻在钢铁上。
“等战略石油储备项目完工。”
“等国家的第一道能源防线建立起来。”
“我们就结婚。”
“然后生个孩子。”
“让他看到，我们一起建立的那个世界。”
苏晚晴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
但她笑了。
那是一个虚弱但满足的笑容。
“那你得抓紧时间了。”
“我可等不了太久。”
李林也笑了。
那是这四天以来，他第一次真正的笑容。
两个人就这样坐着，握着手，谁也没有说话。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斑。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但这份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病房的电话突然响起。
刺耳的铃声在安静的空间里回荡。
李林走过去，拿起话筒。
“喂？”
电话那头传来孟振国焦急的声音。
“李工！你在医院吗？”
“我是孟振国。”
“西北工地出事了！”
李林的心脏猛地一紧。
“什么事？”
“之前那次地质灾害，不仅毁掉了我们的钻机，还导致整个区域的地质结构发生了变化。”
孟振国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惫和焦虑。
“原本的施工方案，现在完全不适用了。”
“我们必须重新勘探，重新设计。”
“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
“但是时间不等人。”
“上面给的工期就那么长。如果我们不能按时完工，整个战略石油储备计划都会受到影响。”
“李工，我们需要你回来。”
李林沉默了几秒钟。
他转过头，看向病床上的苏晚晴。
苏晚晴也在看着他。
她的眼神很平静，但李林能读懂那眼神里的意思。
去吧。
你该去的地方，不是这里。
李林深吸一口气。
“孟主任，我知道了。”
“我会尽快赶回去。”
“给我准备一架飞机，明天一早，我就出发。”
挂断电话，李林转身看着苏晚晴。
“你都听到了。”
苏晚晴点头。
“听到了。”
“所以，你该走了。”
李林走到床边，坐下。
“晚晴，我……”
“你不用说。”
苏晚晴打断了他。
“李林，我不需要你守在这里。”
“我需要的，是一个能撑起国家脊梁的英雄，而不是一个守在病床前的护工。”
“医生说了，我已经没事了。剩下的就是静养。”
“这里有护士，有医生，我不会有事。”
“但西北那边，没有你不行。”
她的手用力握住李林的手。
“去吧。”
“去完成你该完成的事。”
“等你把那道能源防线建起来，我就去工地找你。”
“到那时候，我们再谈结婚的事。”
李林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情绪。
这个女人。
这个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的女人。
醒来第一句话问的是那些公式有没有记下来。
现在，又在催着他赶紧离开，去完成那个未竟的工程。
她从来没有为自己考虑过。
“好。”
李林站起身。
“你好好养病。”
“我会让老厂长派人过来照顾你。”
“等项目完工，我来接你。”
苏晚晴笑了。
“一言为定。”
李林转身，走向门口。
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回过头，看着苏晚晴。
“晚晴。”
“等我。”
说完，他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病房的门缓缓关上。
苏晚晴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但她的嘴角，依旧带着笑容。
去吧。
去建立那个属于我们的世界。
我会等你回来。
夜色深沉。
省城第一人民医院的大门口，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已经等候多时。
李林提着一个简单的行李袋，从医院大楼里走出来。
他没有回头。
因为他知道，如果回头，他可能就真的走不了了。
司机看到他，立刻跳下车，打开后座的车门。
“李工，车准备好了。”
“明天一早六点的飞机，直飞西北。”
李林点头，钻进车里。
吉普车发动，驶入夜色。
李林坐在后座，透过车窗看着医院大楼渐渐远去。
那栋楼的某一层，某一个窗口，有一盏灯还亮着。
那是苏晚晴的病房。
李林知道，她现在一定也在看着这个方向。
他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
等我。
等我把那道防线建起来。
等我把那个工业帝国的根基打牢。
我就回来娶你。
然后，我们生个孩子。
让他看到，我们用生命建立的那个世界。
吉普车消失在夜色中。
只留下两道渐行渐远的车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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