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刑部大牢,最深处的死囚室。
舜坐在案后,看着跪在面前的鲧。三个月不见,鲧苍老了许多,头发全白,眼神空洞——西王母废去他的修为,也抽走了支撑生命的气力。
“你可知罪?”舜问。
“知罪。”鲧声音嘶哑,“治水九年,虚耗民力,黄河三次决堤,死者二十三万七千余人,毁城十一座,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
私通邪教,豢养相柳残魂,谋逆作乱。罪无可赦。”
舜沉默片刻:“你儿子禹,正在替你治水。”
鲧身体一颤。
“他用的是疏导之法,与你不同。”舜继续道,“他说是你教他‘水无常形,顺势而为’,但你后来忘了。”
鲧低头,肩膀耸动,似在哭泣。
“还有什么要说的?”舜问。
“求陛下……善待禹。”鲧抬头,眼中含泪,“他是好孩子,与我的罪无关。告诉他……告诉他我不配为父。”
舜合上卷宗:“你的话,我会带到。”
三日后,刑场。
尧没有亲临,由舜监斩。刑场外围满了百姓,许多人携家带口,都是当年水患的灾民。他们沉默地看着,眼中没有快意,只有悲凉。
午时三刻,舜扔下令牌。
刀落。
人群中有啜泣声,一个老妇跪地:“我儿子、媳妇、两个孙子,都死在兖州决堤……今天,终于……”
舜转身离开刑场,回到宫中,他向尧复命。
“办完了?”尧在批阅奏章,头也不抬。
“是。”舜道,“百姓反应平静,无人闹事。”
“因为他们知道,杀鲧不是泄愤,是正法。”尧放下笔,“陈胥余党那边呢?”
“陈伟、孙邈等十七人,按律当斩。但孙邈供出一条线索:他们在朝中还有一位‘大护法’,职位很高,从未露面,只通过密信联系。”
“密信在哪?”
“孙邈说每次看完即焚。但他记得一个细节:信纸有淡淡兰香,是宫中御用纸。”
尧眼神一凛:“宫中?”
“臣已暗中排查。”舜压低声音,“御用纸每月由少府监分发各宫、各殿、各府。
上月领纸记录中,有多领或异常领取的共九处,正在逐一核查。”
“尽快查清。”尧顿了顿,“禹那边如何?”
“已赴兖州开工,他提出要征调囚犯充役,以工代刑。臣准了,首批调去三千人。”
“治水需要多少钱粮?”
“禹估算,三年需粮一百万石,钱五千万。但他说若能疏通漕运,可使南方粮北调,实际耗资可减三成。”
尧点头:“给他全权。你定期巡视,若有难处,及时解决。”
舜退下后,尧走到窗前。窗外春光明媚,但他心中不宁。许负传来的消息还在案头:北方冰原异动,非自然洪水将发。
他唤来契:“北境边防如何?”
“北狄王庭上月进贡,表示愿守盟约。但边境哨所最近报称,极北之地有异常震动,夜间可见红光。”契道:
“已加派三队斥候深入探查,尚未回报。”
“再派,告诉戎桀,北境全军戒备。”
“是。”
尧看着北方天空,许负的预知,他信。
许负的队伍离开草原,折向西南。晚棠骑在马上,怀抱古琴,忽然拨动一个低音。
“哀魂在哭。”她轻声道,“很悲伤,很绝望的哭声。”
许负凝神感应,确实,越靠近巴蜀,那股悲切之气越浓。
但奇怪的是,哀魂的位置似乎在移动,不像怒魂那样固定在某处。
三日后,他们进入蜀地,这里山高林密,道路崎岖。
行至一处山谷,忽闻歌声。
歌声凄婉,用的是古蜀语,词意大致是:“杜鹃啼血,望帝不归……”
一个樵夫从林中走出,背着柴捆。许负上前问路。
“你们要找会唱歌的人?”樵夫道:
“往前十里,有个杜鹃谷,那里住着个怪人,整天对着山谷唱歌,唱的就是刚才那调子。
村里人说他是疯子,因为小时候掉进山洞,见到古蜀王的鬼魂。”
许负谢过樵夫,带队前往杜鹃谷。
谷中开满杜鹃花,红如鲜血。山谷深处有间茅屋,屋前坐着个青年,约二十岁,衣衫破旧,但面容清秀。
他正对着山谷唱歌,歌声悲切,眼中含泪。
许负能看见,青年体内有一团灰白色的光,那就是哀魂。
但这哀魂与他的魂魄几乎完全融合,比巴特尔的怒魂更深入。
青年发现有人,停止歌唱,警惕地站起来。
“你们是谁?”
“过路人,听到歌声,被吸引而来。”许负道,“你唱的是望帝的故事?”
青年眼神一黯:“你知道望帝?”
“古蜀王杜宇,禅位后化为杜鹃,啼血哀鸣。”许负看着他,“你为什么唱这个?”
青年沉默良久:“因为我就是望帝转世。”
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住。瑶姬在许负意识中急道:“不可能!望帝魂魄早该入轮回消散!”
许负不动声色:“如何证明?”
青年苦笑:“不需要证明。我从小就能梦见古蜀国的景象,会说古蜀语,记得望帝的一生。但我告诉别人,他们都当我疯子。”
他伸手,掌心浮现一个虚影——那是古蜀国的图腾,一只杜鹃鸟。
“哀魂选择他,或许正是因为他是望帝转世。”瑶姬道:
“望帝一生最大的情绪就是哀伤:哀民生多艰,哀自己无能,哀被迫禅位。这种极致哀伤,正是哀魂最好的载体。”
许负走近青年:“你叫什么名字?”
“杜宇。”青年道,“养父母起的,说捡到我时,我怀里有块玉,刻着‘杜宇’二字。”
“你知道自己体内有特殊的力量吗?”
杜宇点头:“知道。这力量让我能感知他人的悲伤,也让我自己沉浸在无尽的哀伤中。我想摆脱它,但摆脱不了。”
“我们能帮你。”许负道,“但需要你配合。”
“怎么配合?”
“我们需要取出你体内的哀魂之力。过程会很痛苦,而且之后,你可能会失去关于望帝的大部分记忆,变回普通人。”
杜宇毫不犹豫:“我愿意。这哀伤太沉重,我背负不起。”
许负让他在茅屋前坐好,晚棠弹奏安神曲,帮助稳定他的情绪。
许负则双手结印,催动已收集的喜、惧、怒三魂之力,形成牵引。
哀魂开始剥离,但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山谷震动,杜鹃花纷纷凋零,地面裂开,涌出黑气。
黑气中浮现无数虚影,都是古蜀国的臣民,他们跪拜哭嚎:“陛下!不要抛弃我们!”
杜宇惨叫一声,七窍流血。哀魂不仅没有剥离,反而更深入他的魂魄
——那些古蜀国臣民的执念,加强了哀魂的力量。
瑶姬惊呼:“是地缚灵!这片山谷埋葬着古蜀国遗民,他们的执念与望帝哀魂共鸣,形成了结界!强行取魂,会引发反噬!”
许负立即收手 但黑气已弥漫开来,将整个山谷笼罩。
虚影越来越清晰,他们包围了茅屋,哭喊声震耳欲聋。
“陛下归来!”
“重振蜀国!”
“带我们回家!”
杜宇抱头嘶吼:“不!我不是你们的陛下!让我走!”
虚影不听,反而更逼近。晚棠琴音骤变,从安抚转为激昂,试图用喜与惧的情绪冲击虚影。
但虚影无动于衷——他们只剩执念,没有情绪。
羿搭箭射向虚影,箭矢穿透而过,毫无作用。
明镜拔剑:“这些是魂魄执念,物理攻击无效,需要净化或超度。”
许负想起西王母传承中的“净化咒”。她双手结印,口中念诵古咒。金光从她体内涌出,照向虚影。
虚影在金光中扭曲,发出痛苦哀嚎。但他们数量太多,金光只能暂时逼退,无法净化全部。
杜宇突然站起,眼中流出血泪:“我明白了……我不是望帝转世……我就是望帝本人。
当年我没有化为杜鹃,是这些臣民的执念将我的魂魄困在这里,等待复国之日……”
他走向虚影,张开双臂:“够了。三千年了,该结束了。”
虚影停止前进,静静看着他。
“蜀国已亡,融入中原,百姓安居乐业,这是好事。”杜宇声音平静:
“你们也该安息了。放下执念,入轮回吧。我……也会离开。”
虚影开始消散,化作点点星光,升上天空。
随着虚影消失,山谷恢复清明,杜鹃花重新绽放。
杜宇瘫坐在地,体内的哀魂自动剥离,化作灰白光球,飘向许负。
“拿走吧。”他虚弱道,“现在,我可以做普通人了。”
许负收下哀魂,融入体内。四魂在身,她感到力量又增一层,预知能力也更清晰——她看到杜宇的未来:
他会忘记一切,成为一个普通农夫,娶妻生子,平安终老。
“谢谢。”许负道。
“该我谢谢你们。”杜宇微笑,那笑容不再有哀伤,“终于……解脱了。”
他们离开杜鹃谷时,杜宇在茅屋前挥手告别。
路上,晚棠问:“许姐姐,他真的是望帝吗?”
“是,也不是。”许负道,“三千年的执念,塑造了他。但现在,他只是杜宇。”
瑶姬在意识中道:“四魂已集,还剩恶与爱。恶在西域,爱在中原。
但爱魂气息依然微弱,我怀疑……可能还没出生,或者被刻意隐藏了。”
“先去西域。”许负道,“恶魂危险,需尽早处理。”
她望向西北方向,那里黄沙漫天,传说有妖魔横行。
但就在此时,预知权能被动触发。她看到一个新画面:北方冰原彻底崩裂,滔天洪水已发,正向南席卷。
洪水中有九条巨蛇虚影——那是相柳,但又不完全是,似乎混入了别的东西。
画面中,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禹站在黄河堤上,看着北方,面色凝重。
洪水速度极快,最多三个月,就会波及中原。
许负勒住马:“改道,回洛阳。”
银羽一愣:“不去西域了?”
“来不及了。”许负调转马头,“北方洪水将至,我必须回洛阳协助禹治水。恶魂之事,只能暂缓。”
队伍转向东北,疾驰而去。
许负心中沉重,四魂虽集,但面对天灾级别的洪水,依然力有未逮。
她需要尧的全力支持,需要禹的治水才能,也需要……找到应对那种非自然洪水的方法。
瑶姬轻声道:“洪水中的蛇影,可能是共工残魂。相柳是共工之臣,若共工残魂未灭,借洪水重生,那将是比西王母苏醒更可怕的灾难。”
共工,水神,若他真归来……
许负握紧缰绳。
时间,真的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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