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场休息。
酋长球场的更衣室通道里，回荡着阿森纳球员急促而兴奋的脚步声。
那是肾上腺素在血管里奔涌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汗水蒸发的白气，以及一种名为“希望”的炽热味道。球员们大口喘息着，却掩盖不住眼底的狂热。上半场最后时刻那个扳平比分的进球，像一剂强心针，扎进了这支年轻球队的心脏。
阿尔塞纳·温格推门而入。
这位一向以儒雅着称的“教授”，此刻的眼神里却闪烁着罕见的、冷酷的光芒。
“哪怕是神，也会流血。”
温格的第一句话，就让喧闹的更衣室瞬间安静下来。
他走到战术板前，拿起笔，在代表楚风的那个蓝色圆圈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叉。
“上半场最后十分钟，你们做到了。你们证明了那个所谓的‘金球先生’，并非无懈可击。他的防守范围确实恐怖，覆盖了整个中路。但是……”
温格的手指在战术板的两条边路快速划过。
“物理学限制了一切。哪怕他拥有黑豹的速度，也不可能在零点五秒内，从左路瞬移到右路，横跨五十米的距离。”
“这就是我们的钥匙！”温格的声音陡然拔高，“宽度！极致的宽度！当我们用罗西基和宋在右路制造声势，吸引他的重心移动，然后瞬间将球转移到左路的弱侧时，那就是他的死穴！”
罗宾·范佩西坐在长椅上，擦着脸上的汗水。他的眼神依旧饥渴，像一头还没吃饱的狼。
“那个中国人……他很快。”范佩西低声说道，“最后那一下断球，简直不是人类的反应。”
“所以我们要更快。”温格看向自己的队长，“罗宾，下半场，我不要求你一直待在禁区。回撤，拉扯，把孔帕尼带出来。我们要把他们的中路彻底搅浑。”
随即，温格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上反身出一道寒光。
“听着，我不想要平局。”
“我们在主场。我们在酋长球场。平局对我们来说就是失败。”
“下半场前十分钟，保持压迫。然后……”
温格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从第五十五分钟开始，执行‘那个计划’。”
更衣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下。
沃尔科特和热尔维尼奥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疯狂。
“西奥（沃尔科特），热尔维尼奥，你们知道该怎么跑位。”温格看着两名速度型边锋，“我们要把酋长球场的宽度利用到极致。我要你们像两把手术刀，把曼城的防线切得支离破碎。我们要把那个中国人，彻底累死在中圈的折返跑里。”
宋站了起来，阿尔特塔紧了紧鞋带。
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必胜的信念。
那是一种想要弑神的、狂热的信念。
……
与隔壁的狂热截然不同，曼城的更衣室里，死一般寂静。
只有冰块撞击水桶的脆响，和理疗师撕扯绷带的声音。
上半场最后时刻的那个丢球，像一记闷棍，打在了所有人的后脑勺上。被对方用那种华丽的配合撕开防线，对于这支志在冠军的球队来说，是一种羞辱。
罗伯托·曼奇尼站在战术板前，背对着球员。
他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这种沉默，比咆哮更让人感到压抑。
终于，他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外科医生般的冷静。
“承认吧。”
曼奇尼开口了，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
“我们的4-3-3高位压迫，失效了。”
球员们抬起头，看着主教练。
曼奇尼拿起笔，在战术板上画出了上半场失球的轨迹图。那是一条从右路发起，经过中路过渡，最终在左路完成致命一击的复杂曲线。
“温格是个理想主义者，但他不傻。他看穿了我们这套体系唯一的弱点。”
曼奇尼指着中场巨大的空白区域。
“楚风很强。他是神。但即便神，也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当阿森纳用这种大范围的快速转移来拉扯防线时，楚风为了补位，不得不放弃中路的防守位置。这就给了范佩西回撤拿球的空间。”
“我们在用一个人的体能，去对抗对方是一个人的传递。这是不公平的，也是愚蠢的。”
曼奇尼将手中的笔扔在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所以，下半场，我们不压了。”
“我们退回来。”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退回来？
在酋长球场？在被扳平比分之后？选择龟缩？
“教练，可是……”孔帕尼试图说话。
“没有可是！”曼奇尼打断了他，眼神变得无比锐利，“我们要赢！为了赢，我可以把这该死的面子扔进泰晤士河！”
他重新拿起笔，在战术板上画出了一个新的阵型。
不再是激进的4-3-3，也不是常规的4-4-2。
而是一个极其紧凑、甚至有些猥琐的4-5-1，或者说是4-4-1-1。
“我们要布下一个‘口袋阵’（catenaccio 2.0）。”
“萨米尔（纳斯里），大卫（席尔瓦）。”曼奇尼看向两名边路核心，“下半场，你们不再是边锋。我要你们深度回撤！回到边后卫身前十米的位置！保护克里希和理查兹！绝不能让沃尔科特和热尔维尼奥有起速的空间！”
“而在中路……”
曼奇尼的手指，在禁区前沿那个危险的区域，画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圈。
“亚亚，楚风。你们两个，再加上回撤的特维斯。你们要在这里，构建一个致密的‘口袋（cage）’。”
“把罗宾·范佩西，给我困死在这个口袋里！无论他往哪里跑，他的身边必须始终有两个人！切断他和中场的联系！让他窒息！”
“可是教练，如果我们退得这么深，怎么进攻？”阿圭罗忍不住问道。
曼奇尼的嘴角，勾起一抹狡猾的、甚至有些残忍的笑容。
“进攻？”
“塞尔吉奥，你不需要进攻。你需要的是……杀戮。”
曼奇尼在战术板的前场，画了三条笔直的、像利剑一样的箭头。
“温格是个浪漫主义者。他在主场扳平了比分，士气正盛。他一定想赢。他会攻出来，他会把防线压得很高，甚至压过中线。他觉得我们会和他们对攻。”
“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反击！我们要打出这个世界上最快、最致命的反击！”
曼奇尼看向纳斯里和席尔瓦。
“你们是发射架。断球后的第一秒，我不要求你们带球推进。我要你们一脚出球！找楚风！或者直接找前场！”
接着，他看向图雷、特维斯和阿圭罗。
“而你们，是推进器，是子弹。”
“亚亚，我要你拿出你在非洲草原上奔跑的力量！卡洛斯，我要你像疯狗一样去撕咬！塞尔吉奥，我要你像刺客一样去冲刺！”
“我们的战术逻辑很简单：左路的萨米尔和大卫负责技术摆脱，把球摘出来；中路和右路的你们，负责无球冲刺！”
“我们要像一把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刀。”曼奇尼做了一个弹射的手势，“压缩，压缩，再压缩……然后——砰！直接刺穿他们的心脏！”
“不用纠缠，只要速度。用我们顶级的身体天赋，去碾压阿森纳那群脆弱的技术型中场！”
最后，曼奇尼的目光落在了楚风身上。
楚风正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入定的佛像。
“楚。”
“在。”
“你是这把刀的刀柄。也是那个按动开关的人。”
“你的长传，就是发令枪。”
楚风点了点头。他的眼神里没有波澜，只有一种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杀戮的淡然。
“明白。”
战术布置结束。
更衣室里，不再有困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酷的、职业杀手般的肃杀。
他们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了。
他们要去当那个破坏者，那个终结者，那个在对手最狂热的时候，给他们泼上一盆冰水的恶棍。
……
球员通道。
两队球员再次列队。
这种对比从未如此鲜明。
阿森纳的球员们，一个个气势汹汹，眼神里燃烧着火焰，身体不停地跳动着，像一群准备捕猎的饿狼，随时准备扑上去撕碎对手。
而曼城的球员们，则面无表情。他们安静地站着，眼神冰冷，像一群准备行刑的刽子手，手里提着刚刚磨好的斧头。
纳斯里站在队伍里，听着外面传来的、针对他的漫天嘘声。
他的心里，却出奇的平静。
曼奇尼的话在他耳边回响：“用反击杀死他们，这是对嘘声最好的回应。”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前队友萨尼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笑吧。叫吧。
等会儿，你们就笑不出来了。
“嘟——！”
裁判示意入场。
当曼城球员走出通道，迎接酋长球场那排山倒海般的噪音时。
他们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随着开球哨响。
除了阿圭罗象征性地站在中圈。
曼城全队十人，竟然在这一瞬间，整齐划一地后退！
他们迅速退回到了本方半场三十米区域，摆出了两道整齐的防线。
那种姿态，不再是上半场的对攻。
而是一种赤裸裸的、带有挑衅意味的——
“有本事，你就来攻啊。”
场边，阿尔塞纳·温格正准备坐下。看到这一幕，他的动作僵住了。
他那两道灰白色的眉毛，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放弃中场？全线退守？”
教授的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罗伯托……你这是在投降？还是在……设伏？”
他不相信那个骄傲的意大利人会投降。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那个蓝色的口袋，已经张开了。
正等着他的孩子们，往里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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