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已升至半空，驱散了草原上最后一丝薄雾，将战场的狼藉清晰地铺展在旷野之上。断裂的兵器、倒伏的战马尸体与暗红的血迹交织，却被渐渐聚拢的人群冲淡了肃杀 —— 白马骑兵们手持长枪，围成一道松散的圆圈，圈外是数千名放下兵器、面带惶恐的骨都部乱兵，他们或坐或站，目光紧紧黏在圆圈中央的两道身影上。
达杰正扶着阿骨打站起身，玄铁盔甲上的血渍与尘土尚未擦拭，却丝毫不减其挺拔身姿。他能感觉到掌心触及的臂膀肌肉紧绷，带着未散的戾气与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那是绝境后的余悸，也是对未知命运的不安。达杰放缓了语气，声音温和却清晰，足以让周围数丈内的人听得真切：“阿骨打，你且站稳。我问你，骨都部本是草原上的游牧部落，为何会沦为劫掠四方的乱兵？”
阿骨打踉跄了一下，胸口的伤口被牵动，疼得他眉头紧蹙，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血污与老茧的双手，这双手曾执鞭放牧，如今却沾满了劫掠的血腥，眼中闪过一丝羞愧与苦涩，沉声道：“达杰将军有所不知，三年前草原开始大旱，水草逐年枯竭，牛羊死了大半。部落里的老人、孩子先是饿肚子，后来连野草、树皮都找不到了。我身为部落首领，看着族人一个个倒下，实在没有办法，才带着青壮们出来劫掠 —— 我们并非真心作恶，只是想活下去啊！”
他的声音越说越激动，沙哑的嗓音里带着哽咽，转身指向身后的族人：“你看他们！” 数千名乱兵顺着他的手势望来，有面带菜色的青年，有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少年，甚至有几个背着襁褓的妇人，“他们中大多是牧民，家里还有等着活命的亲人。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提着脑袋做这杀头的买卖？”
人群中响起低低的啜泣声，一名瘦骨嶙峋的青年跪倒在地，磕头道：“将军明鉴！我们劫掠的都是那些囤积粮草的豪强，从未伤害过普通流民，只求能抢点粮食活下去！” 话音刚落，更多的乱兵纷纷附和，诉说着草原干旱的惨状：“去年冬天，部落里冻死了三十多个孩子！”“我的牛羊全死了，老婆孩子都快饿死了，才跟着首领出来的！”
达杰静静地听着，目光扫过一张张憔悴而惶恐的脸庞，心中五味杂陈。他来自西羌，虽地处高原，却也曾经历过灾年，深知流离失所、忍饥挨饿的滋味。这些骨都部族人并非天生的恶徒，只是被乱世与天灾逼上了绝路。他收回目光，看向阿骨打，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明白了。乱世之中，生存不易，你们的苦衷，我能体谅。”
阿骨打眼中燃起一丝希冀，却又迅速黯淡下去，他知道败者的命运往往由胜者决定，要么被杀，要么被卖为奴隶，他颤声问道：“将军打算如何处置我们？若是要杀要剐，我阿骨打一人承担，只求将军放过部落里的老弱妇孺！”
“我西羌铁骑，从不滥杀无辜。” 达杰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朗声道，“我可以给你们一条生路，但有三个条件，你若答应，我便招降你们全部族人；若不答应，我也不为难你，任由你们另寻出路。”
阿骨打闻言，连忙躬身道：“将军请讲！只要能让族人活下去，别说三个条件，就是三十个、三百个，我阿骨打也答应！”
周围的乱兵们也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地看着达杰，仿佛他口中的条件便是救命的稻草。达杰清了清嗓子，缓缓说出第一个条件：“第一，骨都部所有族人，无论青壮、老弱，全部编入我的队伍，青壮男子组成护卫分队，听从我的调遣；老弱妇孺则随队同行，由专人照料。”
阿骨打心中一紧，生怕是要将他们当作炮灰，刚想开口询问，却见达杰继续说道：“你们的任务，不是去冲锋陷阵，而是沿途保护流民。如今草原与中原交界一带，流民四起，常有盗匪劫掠，你们熟悉草原地形，又有一定的战力，正好能为流民保驾护航，也算是赎清之前劫掠的罪孽。”
听到 “保护流民” 而非 “充当炮灰”，阿骨打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连忙点头：“理应如此！我们之前劫掠有错，保护流民赎罪，我们愿意！”
“第二，” 达杰的语气加重了几分，目光锐利地扫过所有乱兵，“编入队伍之后，必须严格遵守军纪，不得再行劫掠之事，不得伤害无辜百姓，不得私藏财物。若有违反，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知道你们缺粮，但跟着我的队伍，我保证人人有饭吃，有衣穿。队伍中有专门的后勤分队，会统一分配粮草物资，绝不会让你们再忍饥挨饿。”
这句话如同甘霖，瞬间浇灭了乱兵们心中最后的顾虑。他们最害怕的便是忍饥挨饿，如今不仅有饭吃，还不用再做劫掠的勾当，何乐而不为？人群中响起低低的欢呼声，阿骨打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再次躬身：“将军仁慈！我等必定严守军纪，绝不敢再犯！”
“第三，” 达杰的声音变得温和起来，带着一丝期许，“待这场战乱平息，天下安定之后，你们可以随我的队伍返回西羌。我会向上禀明，为你们分配肥沃的草场与土地，让你们重新过上放牧耕田的安稳日子，不再受天灾战乱之苦。”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乱兵们心中炸开。他们世代在草原游牧，却因干旱失去了家园，如今听闻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草场与土地，而且是在相对安定的西羌，再也不用颠沛流离，再也不用担心饥寒交迫，所有人都激动得热泪盈眶。
阿骨打更是双膝一软，再次跪倒在地，对着达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磕在坚硬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多谢达杰将军！多谢将军给我们活路！我阿骨打对天发誓，从今以后，我与骨都部所有族人，誓死追随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起来吧。” 达杰再次扶起他，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相信你。从今往后，我们便是同袍，理应互帮互助，共渡难关。”
阿骨打站起身，抹去脸上的泪水与尘土，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与感激。他转过身，走到一块地势稍高的土坡上，双手拢在嘴边，高声喊道：“骨都部的族人们！都静一静！”
混乱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阿骨打深吸一口气，声音洪亮地宣布：“达杰将军仁慈，愿意招降我们！他答应给我们粮食，给我们活路，战后还会给我们分配草场与土地，让我们重新过上安稳日子！唯一的条件，便是编入将军的队伍，保护流民，严守军纪！你们愿意吗？”
“愿意！” 数千名乱兵异口同声地呐喊，声音震彻云霄，充满了压抑已久的狂喜与对未来的憧憬。他们纷纷跪倒在地，对着达杰的方向磕头：“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有的老妇抱着孩子，激动得泣不成声；有的青年挥舞着拳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还有的人互相拥抱，庆祝自己终于不用再提着脑袋过日子。原本弥漫在人群中的惶恐与绝望，此刻被喜悦与感激彻底取代，连空气中的血腥气，似乎都淡了许多。
达杰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乱世之中，百姓所求不过是一口饭、一片安稳的土地，只要给他们一条生路，谁愿意做刀头舔血的勾当？他抬手示意大家起身，朗声道：“各位乡亲，从今往后，我们便是一家人。我知道你们饱受饥寒之苦，现在，我命令后勤分队，立刻分发粮草与饮水，让大家先吃饱喝足！”
“将军英明！” 人群中再次响起欢呼声。白马骑兵中的后勤分队早已准备就绪，闻言立刻推着粮车、提着水桶走了过来，开始有条不紊地分发粮草。香喷喷的麦饼、温热的米粥与清澈的饮水，递到了每一个骨都部族人手中。他们狼吞虎咽地吃着，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满足笑容，看向白马骑兵的目光中，也充满了感激与友善。
待所有人都吃饱喝足，达杰开始整编队伍。他清点了一下骨都部的人数，青壮男子共有一千人，老弱妇孺两千余人。达杰决定，将这一千名青壮男子单独编为一支分队，命名为 “西羌护卫队” 第一分队，由阿骨打担任队长，负责统领队伍，执行保护流民的任务。
“阿骨打，” 达杰将一面崭新的旗帜递给阿骨打，旗帜上绣着 “西羌护卫队” 五个大字，背景是西羌的图腾与奔腾的白马，“这是你们分队的旗帜，从今往后，它代表着你们的荣誉与责任。你要牢记今日的誓言，带领弟兄们严守军纪，保护好流民，莫要辜负我对你们的信任。”
阿骨打双手接过旗帜，旗杆入手沉重，却让他心中充满了使命感。他高高举起旗帜，对着一千名青壮男子高声喊道：“弟兄们！从今天起，我们就是西羌护卫队第一分队的人了！我们要保护流民，严守军纪，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为了将来的安稳日子，拼尽全力！”
“拼尽全力！誓死追随将军！” 一千名青壮男子齐声呐喊，声音铿锵有力，充满了斗志。他们纷纷拿起分发下来的兵器 —— 虽然并非玄铁重器，却是打磨锋利的长枪与弯刀，眼神中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惶恐与迷茫，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与自信。
达杰看着整编后的队伍，心中充满了成就感。他们原本的白马骑兵有一千人，加上阿骨打的一千名青壮，再加上沿途收拢的流民中自愿加入的一千名青壮和随行的一千余名老弱妇孺，队伍规模已经扩充至四千人。这四千人中，有身经百战的精锐骑兵，有熟悉草原地形的骨都部族人，还有来自各地、渴望安定的流民，虽然成分复杂，却因共同的目标而凝聚在一起。如果算上前方等候的巴图率领的两千骑兵，他们已经有了六千人。
他翻身跨上踏雪白马，赤焰枪斜指天空，朗声道：“弟兄们！如今我们队伍壮大，责任也更加重大！接下来，我们将继续东进，沿途收拢流民，保护他们前往安全的地域。我向你们保证，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严守军纪，就一定能度过难关，迎来安定的日子！出发！”
“出发！” 四千人齐声呐喊，声音震彻草原。达杰一马当先，踏雪白马四蹄翻飞，朝着东方疾驰而去。身后，阿骨打率领着西羌护卫队第一分队紧随其后，一千名青壮男子队列整齐，旗帜飘扬；再往后，是白马骑兵与其他分队的士兵，他们手持兵器，神情肃穆；最后，是缓缓前行的老弱妇孺与流民队伍，他们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期许，脚步坚定地跟随着大部队。
队伍如同一条长龙，在草原上缓缓延伸，朝着东方前进。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为这支混杂着骑兵、步兵与流民的队伍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沿途的枯草在风中摇曳，仿佛在为他们送行；远处的雄鹰盘旋翱翔，似乎在见证这支队伍的新生。
阿骨打骑着黑马，跟在达杰身后，手中紧紧握着那面 “西羌护卫队” 的旗帜。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族人，看着他们脸上久违的笑容，心中充满了感激。他知道，达杰不仅给了他们一条生路，更给了他们尊严与希望。从今往后，他不再是劫掠四方的乱兵首领，而是西羌护卫队的队长，他要带着族人，用手中的兵器保护他人，用实际行动赎罪，为自己和族人挣一个光明的未来。
达杰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头对他笑了笑：“阿骨打，前方就是月牙泉，那里有水草，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整一日，让弟兄们和流民们都好好歇歇。”
“多谢将军！” 阿骨打抱拳应道，心中暖流涌动。他能感觉到达杰的信任与尊重，这种感觉，是他沦为乱兵之后从未有过的。
队伍继续前行，向着巴图率领的骑兵队伍处汇合。马蹄声、脚步声与车轮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雄浑而充满希望的乐曲，在广袤的草原上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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