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观测所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默面前那块焦黑的平板屏幕上，闪烁的坐标像一颗冰冷的心脏，在昏暗中持续搏动。与之呼应的，是陆尘体内尚未完全平息的秩序初火，以及灵魂深处钥匙碎片传来的、指向同一方向的微弱震鸣。
“黄昏白塔……最终协议……守护者阵列……”秦雪低声重复着屏幕上的词组，每一个词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她抬起头，目光先看向陆尘，确认了他刚才的感知，随后又扫过角落里昏睡的老刀、意识不清的山猫，以及强撑着清醒却连站立都困难的王虎。
现实像冰冷的河水，瞬间冲散了因获得线索而带来的短暂激动。
“我们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进行高风险的探索。”秦雪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决断，带着不容置疑的指挥官口吻，“三名无法自主行动的伤员，几乎见底的物资，以及……”她看向陆尘，“一个状态极不稳定的核心战力。前往这个未知坐标，风险系数太高。”
她指向地图上沿着清河下游的方向：“下游的感应虽然模糊，但更符合我们当前的生存需求。找到水源，一个相对安全的临时据点，让伤员得到喘息，让你……”她看着陆尘，“有机会稳定伤势。这才是最优先的序列。”
理性的分析，无可指责。陈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王虎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又把话咽了回去。技术人员的本能让他对那个主动呼叫“钥匙”的信号充满狂热的好奇，但同伴的伤势和团队的生存现状，让他无法反驳秦雪。
就在这时，王虎虚弱却坚定的声音响起：
“陆哥……那个方向……”他喘了口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小雨……那种被隔绝的感觉……好像……淡了一点？”
他说的很不确定，但这句话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在陆尘心中漾开涟漪。王虎与王小雨之间那种玄妙的秩序羁绊，曾在金库基地远程稳定过他的意识，其感知或许比钥匙碎片更贴近某种本质。
陆尘沉默着。他的理智告诉他，秦雪是对的。团队现在就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任何额外的压力都可能使其崩断。但灵魂深处，那因坐标信号而炽烈一瞬的秩序初火，以及随之而来的0.1%侵蚀度下降，像毒蛇一样诱惑着他。
那不是简单的力量补充，更像是一种……“净化”或者说“修复”。对于行走在意识崩溃边缘的他而言，这种诱惑力是致命的。而且，“钥匙”被主动呼叫，这意味着对方可能知晓钥匙碎片的来历，甚至可能与老查理、与对抗“观测者”和“归墟”的直接力量相关。
“秦雪的分析是正确的。”陆尘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我们现在没有资格进行高风险赌博。”
秦雪微微松了口气。
但陆尘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的心再次提起：
“但那个坐标，我们必须去。不是现在，但不能放弃。”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秦雪、陈默，最后落在王虎身上：“下游是我们的短期目标，休整，获取资源，稳定状态。同时，陈默，你尝试分析这个信号的来源模式，评估其风险等级，并持续监控。我们需要更多信息。”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无尽的黑暗，仿佛在与那个遥远的坐标对话：“在我恢复部分战力，伤员情况好转之后，那个坐标，就是我们的下一站。”
这是一种妥协，也是一种战略。将长期目标与短期生存结合，给了团队一个明确的、分阶段的行进方向，也安抚了团队成员不同的诉求。
秦雪凝视着陆尘，看到了他眼中不容动摇的决意，也看到了那决意之下深藏的、对自身状态濒临极限的焦虑。她明白，阻止陆尘前往那个坐标，几乎等同于看着他被侵蚀度慢慢吞噬。在确保团队基本生存的前提下，她无法反对。
“可以。”秦雪最终点头，“先向下游移动，寻找据点。坐标信息列为最高优先级情报目标，持续分析。行动决策，视后续情况而定。”
分歧暂时弥合。
……
后半夜相对平静。陈默尝试对信号进行更深层次的破解，但除了重复那几个关键词语和坐标外，一无所获，信号源似乎具备极高的加密等级和某种自适应防护机制。他只能将其特征记录下来，持续监听。
陆尘则在守夜的同时，不断回味着秩序初火异动的那一瞬。他尝试主动去模拟、引导那种感觉，却如同石沉大海。那似乎需要外界的特定“引信”才能触发。这让他对那个坐标更加好奇，也更加警惕。
天刚蒙蒙亮，队伍再次出发。
沿着干涸的河床向下游移动，比前一天更加艰难。疲惫如同跗骨之蛆，侵蚀着每个人的意志。王虎拄着金属棍，每一步都咬紧牙关，汗水浸透了他简陋的绷带。抬着担架的秦雪和陈默，手臂早已酸痛麻木，全靠意志支撑。
陆尘走在最前，钥匙碎片的感应如同指南针。他能感觉到，下游那股秩序的“回响”正在逐渐变得清晰。那感觉不像金库基地节点那样充满生机与力量，更像是一种残存的“印记”，带着一种衰亡与沉寂的气息。
大约行进三个小时后，前方的景象发生了变化。
干涸的河床在这里变得宽阔，两岸出现了更多人工建筑的遗迹，大多是低矮的、坍塌的民居。而在河流拐弯处，一个依托山壁修建的小型聚居地轮廓，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聚居地外围是简陋的、由废旧汽车和沙袋垒砌的围墙，多处已经破损。内部建筑大多低矮，不少已经坍塌，一片死寂。没有生命的迹象，只有风吹过破洞发出的呜咽声。
“就是这里了。”陆尘停下脚步，指向那个聚居地。钥匙碎片传来的感应源头，就在那片废墟的深处。
秦雪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片刻，放下后脸色凝重：“没有活动迹象，但不确定内部是否安全。围墙有破损，可能存在变异体或其他东西盘踞。”
她迅速做出部署：“陈默，你在外围警戒，保护伤员。陆尘，我们两个进去侦查，确认安全后，再带他们进入。保持通讯。”
陆尘点头。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脑海中的混沌低语，将秩序初火的波动压制到最低，如同一个潜行的猎手，与秦雪一左一右，借助废墟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那个死寂的聚居地。
穿过破损的围墙缺口，一股混合着尘埃、霉菌和淡淡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街道上散落着杂物和早已风干发黑的血迹。一些房屋的门窗破碎，里面黑洞洞的，仿佛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两人默契地交替掩护，沿着主干道向聚居地深处推进。钥匙碎片的感应越来越强，指引着他们走向聚居地中心，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型广场或者集会点的地方。
越靠近中心，周围的建筑保存得相对完好一些，但那种死寂的感觉却愈发浓重。
突然，走在前面的陆尘猛地停下脚步，举起拳头示意。
秦雪立刻闪身到一堵断墙后，循着陆尘的目光望去。
只见在广场的中央，并非预想中的秩序遗迹节点，而是矗立着一个……约三米高的、由某种暗沉金属构成的不规则多面体。
它静静地立在广场中央，表面光滑，反射着惨淡的天光，没有任何可见的接口或符号，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它没有散发任何能量波动，也没有混沌的侵蚀感，就像一块纯粹的、冰冷的死物。
但陆尘体内的钥匙碎片，却清晰地指向它。
并且，在陆尘看到它的瞬间，他感到自己那69.1%的意识侵蚀度，像是被投入一颗小石子的水面，再次泛起了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这东西，就是下游感应的源头？
它是什么？
而几乎在同时，秦雪的低呼声在陆尘耳边响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陆尘，看那边！”
陆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在广场的另一侧，一栋相对完好的二层小楼的外墙上，用一种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液的颜料，涂抹着一个巨大的、扭曲的符号。
那符号，与他们在金库基地外，博士自爆前展示的，代表“归墟”的符文，高度相似！
这个死寂的、被钥匙碎片标记的聚居地，不仅存在着一个神秘的金属造物，竟然还出现了“归墟”的标记！
冰冷的寒意，瞬间沿着陆尘的脊椎爬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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