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急，山林中的土路已成泥泞。江尘挂着一根湿滑的树枝，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身力气。泥浆没过脚踝，拉扯着本就沉重的步伐。胸口的伤势在雨水浸泡下开始溃烂，噬心蛊虽然休眠，但仍如一根毒刺扎在心脉上，每一次心跳都带来细密的刺痛。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身在何处。
只记得要向西。
守夜人陵在苍雾山脉以西，穿过整条山脉才能抵达。以现在的状态，那是遥不可及的奢望。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躲雨、疗伤，处理身上越来越严重的伤势。
雨幕中，前方隐约出现一座破庙的轮廓。
庙很小，只剩半边屋顶，墙壁坍塌大半，但至少能挡些风雨。江尘踉跄着走近，在庙门前的石阶上停下，警惕地观察四周。
没有人的气息。
他推门而入——门早已腐朽，一推即倒。庙内空荡，正中是座残缺的土地像，神像半边脸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泥胎。地上散落着干草和碎瓦，墙角结着蛛网。
但江尘注意到，庙内地面比外面干燥，墙角还有几处烧过的炭灰——不久前有人在这里过夜。
他立刻退到神像后，屏息凝神。
果然，片刻后，庙外传来脚步声。
不止一人。
“妈的，这鬼天气！”粗哑的男声，“找个地方躲躲，等雨停了再搜。”
“那小子中了噬心蛊，跑不远。”另一个尖细些的声音，“圣女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是让他跑了，咱们都得去血池当肥料。”
血神教的追兵，来得比预想的快。
江尘握紧手中的树枝——它现在是唯一的武器。修为跌落到后天初期，守心剑丢失，陨星刺在之前的战斗中也遗落了。面对至少两个先天修为的追兵，硬拼是死路一条。
他看向庙内。
唯一的出口就是进来的门，窗户早已封死。神像后是死角，但如果对方进来搜查，很快就会被发现。
只能赌一把。
江尘撕下衣袖，快速在地面上画出几个简易的符文——这是《守夜真经》符堂篇中最基础的“敛息符”，虽然粗糙，但配合他现在微弱的气息，或许能瞒过先天武者的感知。
然后他蜷缩进神像底座后的阴影中，将干草盖在身上，闭气凝神。
庙门被踢开。
两个人影走进来，都穿着血袍，腰间挂着血刀。为首的是个独眼壮汉，另一人身材瘦小，眼神阴鸷。
“没人。”瘦子扫视庙内，“估计往前跑了。”
“搜一下。”独眼壮汉很谨慎，“那小子诡计多端，说不定就藏在哪。”
两人分开搜查。
瘦子走向神像这边。
江尘能听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他强行压下恐惧，将呼吸放缓到几乎停止。莲印虽然黯淡，但最后一丝玉髓精华护住心脉，让心跳声微不可闻。
瘦子走到神像前，伸手拨开神像后的干草——
就在这一刻，庙外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
不是真的鸟，而是某种信号。
瘦子和独眼壮汉同时转头看向门外。
“是圣女的信号！”独眼壮汉脸色一变，“发现踪迹了，走！”
两人毫不犹豫冲出门外，消失在雨幕中。
江尘没有立刻动。
他等了约莫半炷香时间，确认追兵真的离开，才缓缓从藏身处爬出。
冷汗已经浸透衣衫。
刚才那一瞬间，他已经准备拼命了。
但运气站在了他这边。
江尘走到庙门口，看向外面。雨势稍缓，但天色更加阴沉，已是黄昏。追兵往东南方向去了，那是他来的方向。他们以为他还在往前逃，实际上他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路线。
这是个机会。
江尘没有继续向西——那样太容易被预判。他转向北方，那里是片更茂密、地势更复杂的山林。虽然可能迷路，但也能更好地隐藏踪迹。
他撕下一块布条，蘸着雨水简单清洗了胸口的伤口，又从药囊里找出最后一点金疮药敷上。药囊在之前的战斗中破损严重，大部分丹药都丢失或失效了，只剩这几样基础药物。
处理完伤口，他吞下最后一枚回气丹——药效很弱，但聊胜于无。
然后，他踏入北方的山林。
---
夜幕彻底降临时，江尘找到一处天然石缝。
石缝位于崖壁下方，入口被藤蔓遮掩，内部空间狭窄但干燥，勉强能容一人蜷缩。他搬来几块石头堵住入口，又用泥土和落叶填满缝隙，这才瘫坐下来。
安全了，至少暂时。
但伤势比想象中更严重。
四象印破碎的后遗症开始全面爆发。经脉如干涸的河床，处处是裂痕，真气根本无法运行。玉髓莲的药力耗尽，莲印已经感受不到，胸口只剩下一个淡青色的疤痕。最麻烦的是心脉处的噬心蛊——虽然休眠，但它就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一旦血玲珑催动母蛊，他立刻就会心脉尽碎。
修为跌落到后天初期，甚至可能还在继续下跌。现在的他，别说对抗幽冥宗，连一头猛兽都未必打得过。
绝境中的绝境。
江尘靠在石壁上，看着黑暗中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曾经握剑斩杀宗师，曾经炼化四象归元，曾经持令镇渊……但现在，连一根树枝都握不紧。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玉京巷战，第一次面对死亡的威胁。
雾隐村疗伤，第一次感受到被守护的温暖。
阴风谷搏杀，第一次体会传承的重量。
葬魂渊考验，第一次直面内心的恐惧。
还有……凌绝和林素心最后的神念传承。
那对守夜人夫妻，为了赎罪，为了守护，把一切都留给了他。
“不能死在这里。”江尘低声自语，“至少……不能就这样死。”
他尝试运转《守夜真经》的心法。
真气在断裂的经脉中艰难穿行，每前进一寸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咬牙坚持，一点一点，像在修补破碎的陶器。
一个周天，两个周天……
三个时辰后，天将破晓。
江尘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坚定。
修为稳住了，没有再下跌。虽然还是后天初期，但至少能运转一些基础的真气。更重要的是，他找到了恢复的方法——不是修补四象印，那已经不可能了。而是……重塑。
四象印破碎，但四象真气并没有完全消散，而是散落在四肢百骸中。玉髓莲的药力虽然耗尽，但莲印的本质还在。他可以用《守夜真经》中的“涅盘法”，以残存的四象真气为火，以莲印本质为种，在废墟中重生。
但这需要时间，需要安全的环境，还需要……大量的灵气。
苍雾山脉深处，或许有这样的地方。
江尘推开堵门的石头，走出石缝。
晨光微熹，雨后的山林空气清新，但风中带着寒意。他辨别方向，继续向北。
这次他的目标很明确：找到一处灵气充沛的隐蔽之地，闭关疗伤，至少恢复到先天境界，然后再做打算。
走了半日，前方出现一条溪流。
溪水清澈，水中有鱼游动。江尘蹲在溪边，掬水痛饮，又抓了几条小鱼，生火烤熟。虽然没有调料，但热食入腹，总算恢复了些力气。
他正要继续赶路，溪流对岸忽然传来人声。
不是追兵，而是……争吵？
“王老三，你别太过分！这株‘七叶灵芝’是我先发现的！”
“你先发现的就是你的？这苍雾山脉里的东西，谁拿到就是谁的！”
“你——！”
江尘伏低身形，透过灌木缝隙看去。
溪对岸，两个穿着粗布衣的采药人正在争执。一个年长些，五十来岁；一个年轻些，三十出头。两人中间的石缝里，长着一株通体莹白、生有七片叶子的灵芝。
七叶灵芝，是炼制疗伤圣药“回天丹”的主药，价值不菲。
江尘心中一动。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疗伤丹药。如果能得到这株灵芝……
但很快，他压下这个念头。
抢夺平民之物，非守夜人所为。而且以现在的状态，未必能稳赢那两个采药人——他们虽然只是普通人，但常年爬山采药，体魄强健，手里还有药锄和砍刀。
正思索间，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
三个骑马的汉子从林中冲出，都是黑衣劲装，腰间佩刀，一看就不是善类。
“呦，有收获啊。”为首的刀疤脸勒马停住，看向那株七叶灵芝，“这玩意儿归我们了，你们俩滚吧。”
两个采药人脸色大变。
年长的那个咬牙道：“这位好汉，这灵芝是我们……”
“少废话！”刀疤脸一鞭子抽过去，“再啰嗦，连你们一起抢！”
年轻采药人怒道：“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刀疤脸狞笑，“在这苍雾山脉，老子就是王法！”
他翻身下马，伸手就去摘灵芝。
年长采药人想要阻拦，被刀疤脸一脚踹翻。年轻采药人挥起药锄砸来，被另外两个汉子轻松制住。
眼看灵芝就要被夺走——
“住手。”
江尘从灌木后走出。
他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刀疤脸转头看去，见是个衣衫褴褛、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嗤笑一声：“哪来的叫花子，也想多管闲事？滚远点，不然连你一起收拾。”
江尘没有回应。
他走到溪边，弯腰，从水中捡起三颗鹅卵石。
动作很慢，慢得像是在挑拣。
“妈的，找死！”刀疤脸示意手下，“废了他！”
两个汉子狞笑着走向江尘。
但他们刚踏入溪水，江尘动了。
不是冲向他们，而是抬手，将三颗鹅卵石掷出！
石头破空，发出尖锐的啸声！
“噗！噗！噗！”
三声闷响。
刀疤脸和两个手下同时僵住，然后软软倒地——每人眉心都多了个血洞，被鹅卵石贯穿。
一击毙命。
江尘喘了口气，额角渗出冷汗。
刚才那一掷，消耗了他刚刚恢复的所有真气，经脉再次传来剧痛。但效果很好——三个后天中期的武者，在轻敌的情况下，被一击秒杀。
两个采药人目瞪口呆。
他们看着江尘，又看看地上的尸体，脸色苍白。
“你……你杀了他们？”年长的颤声问。
“他们该死。”江尘走到灵芝旁，摘下灵芝，然后……递给了年长采药人，“拿去吧，快离开这里。”
两人愣住。
“你……你不要？”年轻采药人难以置信。
“我需要的是疗伤，不是灵芝。”江尘转身走向那三具尸体，开始搜身，“你们快走，他们的同伙可能就在附近。”
两个采药人对视一眼，年长的咬牙道：“小兄弟，你救了我们的命，这恩情我们得报。我知道一个地方，很隐蔽，适合养伤。你要不要去？”
江尘动作一顿。
“哪里？”
“往北十里，有处‘灵猴谷’。谷中有个天然山洞，洞里有温泉，而且……那里生长着很多稀有草药。”年长采药人说，“我们采药人发现那地方十几年了，从没告诉过外人。你可以去那里疗伤，绝对安全。”
江尘看向两人。
他们的眼神很真诚，没有欺骗。
“好。”他点头，“带路。”
三人快速离开溪边。
江尘骑上刀疤脸的马，两个采药人共乘一匹。临走前，江尘用化尸粉处理了三具尸体，又清理了痕迹。
马匹在山林中疾驰。
一个时辰后，抵达一处隐蔽的山谷。
谷口被藤蔓遮掩，入内后豁然开朗。谷中草木繁茂，鸟语花香，中央果然有一眼温泉，热气氤氲。西侧岩壁下有个天然山洞，洞口不大，但内部宽敞干燥。
“就是这里了。”年长采药人下马，“小兄弟，你安心养伤。我们会定期给你送些食物和草药来。”
江尘下马，抱拳：“多谢两位。还未请教姓名？”
“我叫陈伯，他是我侄子陈二。”年长采药人说，“我们世代在这苍雾山脉采药为生。小兄弟怎么称呼？”
“江尘。”
“江兄弟，你先休息。我们回去处理那三人的马匹，免得被人发现踪迹。”陈伯很谨慎，“明天这个时候，我们会再来。”
两人骑马离开。
江尘走进山洞。
洞内果然如陈伯所说，干燥温暖，还有石床、石桌，显然是采药人偶尔过夜的地方。他将马拴在洞口，检查了周围环境——确实隐蔽，易守难攻。
最重要的是，他能感觉到，这山谷中的灵气比外面浓郁数倍。尤其是那眼温泉，泉水蕴含着精纯的地脉灵气，对疗伤大有裨益。
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江尘脱去破烂的衣物，坐进温泉中。
温热的泉水包裹全身，灵气透过皮肤渗入，开始修复破损的经脉。他运转《守夜真经》的涅盘法，残存的四象真气在体内缓缓流动，如星星之火，开始点燃重生的希望。
胸口的莲印疤痕，在灵气滋养下，隐约浮现出淡青色的脉络。
虽然距离完全恢复还差得远，但至少……有了开始。
江尘闭上眼，开始漫长的疗伤。
而在山谷之外，苍雾山脉的某个隐蔽据点里，血玲珑正看着手中的血色珠子。
珠子中，江尘的身影已经模糊不清，最后显示的位置是那条溪流附近。
“信号消失了？”她皱眉。
“是。”手下跪地禀报，“噬心蛊的感应突然中断，可能……被某种力量屏蔽了。”
血玲珑沉默片刻，冷笑：“玉髓莲的最后力量吗？有意思。”
她起身，走到窗边，看向北方。
“传令下去：重点搜索苍雾山脉北麓。他受伤极重，跑不远。找到他……死活不论。”
“但圣女，血神大人说要活的……”
“如果带不回来活的，带回来尸体也行。”血玲珑眼中闪过狠厉，“玉髓莲心和四象归元的秘密，从尸体上也能研究出来。”
“是！”
手下退下。
血玲珑握紧血色珠子，珠子在她手中化为粉末。
“江尘……你逃不掉的。”
“这苍雾山脉，就是你的坟墓。”
窗外，乌云再次汇聚。
山雨欲来。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爱读书屋(m.aidushuwu.com)从流民到SSS级杀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