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没想到会吓到宋禹衡。他直起身，神色也有了些歉意。
“抱歉。”
苏云舒的反应比宋禹衡还要大。
“你偷听别人说话有没有素质呀。还是大队长的家属呢 ，一点觉悟都没有。”
沈棠惯常的温和情态尽数收敛起来。
他不笑时，样貌极具攻击性，常年身处高位养成的气势迫人，远不是苏云舒所能撑得住。
“苏同志似乎很擅长扯大旗，也很喜欢拿别人的教养说事。”
苏云舒不自觉退了两步，也没了咄咄逼人的样子。
“我，我有说错嘛，是你偷听在先，我，我还不能说了吗？”
“你自然能说，同样你也没权利管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听什么。这么心虚，下回记得选个隐蔽的地方。”
“没有，”宋禹衡的声音响起，“你没有不能听。沈棠……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能跟你说。”
沈棠诧异的看了眼宋禹衡。
小孩儿似乎从初见对他的态度就与旁人不同。
他缓了神色，解释了折回的原因。
“我妈刚才看到了你，叫我问问你晚些时候要不要去家里吃个饭。前两天你送过去的老蛋糕家里人都很喜欢，就想着请你去家里吃个晚饭道谢。”
说过不用还的背篓宋禹衡还是给沈家拿了过去，还给里面放了两大块蛋糕。裘翠兰起初没注意到，还是几个孩子躲猫猫时打翻了篓子才知道。
他去还背篓时，沈棠在大队部帮会计对账。他特意多等了会儿也没见到人，眼瞧着到了饭点，婉拒了裘翠兰留饭的提议，回了知青点。
听说是为了蛋糕的事道谢，宋禹衡忙摆手道：“不用这样，婶子借我背篓本就是要感激的。”
“所以，你不去吗？”沈棠故作烦恼的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办？我妈可是下了命令，今天不把你带回去就不让我吃饭呢。”
宋禹衡犹豫道：“那，那就去吧？”不能让他没饭吃呀。
“这才对嘛。 ”沈棠带着赞赏意味的在宋禹衡柔软的发顶摸了摸，手感意外的好，便又多揉了揉。
宋禹衡僵直着身子，任由他动作。
温热的大掌离开时，他忍住挠头的冲动，冲沈棠不自然的笑了下。
“行了，走吧。”
宋禹衡跟上沈棠。
被忽视的苏云舒忙追上去：“禹衡哥哥，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她看了眼沈棠，压低声音，“是关于爷爷的……”后面的两个字她说的含糊。但她相信宋禹衡一定知道是什么。
出乎意料，宋禹衡没有丝毫动容。
他眼神冷的如同啐了冰，全然没有面对沈棠时的乖巧。
“我最后再警告你一句，滚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不再看苏云舒，快步追上了沈棠。
路上都是回家吃饭的队员，瞧见沈棠远远挥手招呼一声。
沈棠也一一应了。有人跟他打听手扶拖拉机驾驶员选拔的事，他话说的滴水不漏，既不惹人恼，也不应承事。
“等久了吧。”
打发了队员，他询问一旁的宋禹衡。小孩儿也不知在想什么，盯着某处眼睛失了神。
“没有。”
沈棠的言行举止让他不由想到记忆中的父母。他们很像，谈吐得当，从容有度，做事游刃有余，似乎从不会跟人红脸。
而他……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听了他跟苏云舒的谈话，关于他家的事，关于他恶劣的态度。
沈棠沉默了会儿。
“很辛苦吧？”
“嗯？”
“一个人，这几年很辛苦吧。”按照他的话来算，家遭变故时他应该才十一二岁，和比建强大不了多少的年纪就要承受这么多，可想而知这些年有多么辛苦和艰难。
“不过，也很厉害。”能靠着自己活下来，还查清了导致这一切的真相，“真的很厉害。”
宋禹衡鼻腔涌上一阵酸涩，他忙低下头，想压去眼眶的湿热。
沈棠听着轻轻地鼻吸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他脖颈处压了压。
今天是沈广亮的生日，小孙子沈建功的生日也在这个月，裘翠兰合计着吃顿好的，一来为丈夫庆祝，二也是春耕前给攒攒力气。
记起宋禹衡满身伤痕，又想着他送的蛋糕，裘翠兰便安顿了沈棠将人带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新来的这批知青不赶巧，前边工分已经算完，粮食也早就分了下去，后边春耕就来，再分粮食还要小半年，他们现在吃的都是大队给的救济，能顶个饿就不错了。
小宋那孩子一身伤，没准就是家里打的。下乡的时候肯定也不会给他多少好东西，这孩子还实诚的买了那么大两块蛋糕。
听裘翠兰这么说，家里人都没多反对叫宋禹衡来家里吃饭。
自家养的老母鸡也不下蛋了，正好杀了吃。只吃肉自然不成，还要再加上洋芋块，沿着锅边儿煨上一圈儿玉米面粑粑。
李丽丽闻着鸡肉味儿一阵反胃，捂着嘴就往外走。
沈棠带着宋禹衡进来就见到她痛苦的皱着脸，“哇哇”吐着酸水，。
二哥沈卫军端着一杯水在旁边候着，一脸心疼。
小两口结婚十来年，感情好的没话说。沈卫军是个会疼媳妇儿的，李丽丽又会来事儿，再加上没有公婆挑拨，夫妻关系自然和睦。
“小宋来了。”瞧见宋禹衡，沈卫军打了个招呼，“你二嫂孕吐，别介意。”
“不会。”
宋禹衡看了眼李丽丽的脸色，蜡黄还隐隐发黑。出于礼貌，他没敢多看就收了眼神。
“宋知青。”
宋禹衡跟沈家人一一打了招呼。几个孩子围着他叽里呱啦讲了一大通。当得知今日是沈广亮的生日，他心中暗恼没有带礼品空手上门。
“是我不让沈棠给你说，”裘翠兰捏了捏他的胳膊，还是瘦的跟麻杆一样，不过脸上倒是有了些红气，“你这孩子客气的很，跟你说了指定又要带东西。”
这是礼数。但宋禹衡不跟裘翠兰争。他想着哪天有机会去趟镇子上买些补品，寻个理由再补上今日的礼。
沈棠像是看透他心中所想。
“你敢改日再送过来，当心我妈生你的气，往后都不许你来了。”
裘翠兰看他心虚低头，笑骂了一句：“你这孩子，路数多的很。要这样，婶子可真不敢再叫你来了。”
外面李丽丽缓过了那阵劲儿，在沈卫军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裘翠兰有些发愁。
“这都四个月了，怎么还吐得这样厉害。不行，卫军你明天带丽丽去卫生所看看。”
沈卫军无奈。
“前两日去，牛大夫说这是正常反应，还把丽丽骂了一顿，说她太娇气，忍忍就过去了。”
裘翠兰一听顿时怒了。
“牛大丫说的是人话吗？女人怀孕生孩子是多大的罪。她当年怀了个种，恨不得让人当皇太后一样伺候着，咋了，就许她金贵。这个腌臜婆，看我不去撕了她的嘴。还大夫，哪儿有这样当大夫的！”
三个儿媳听了，都很是感动。她们怀孕的时候，裘翠兰都当宝儿似的供着，啥也不叫干。前些年光景不好，有好东西也都紧着她们吃。
李丽丽拉住裘翠兰给她顺气。
“妈，咱不跟她一般见识。”
裘翠兰还是不放心：“还是叫卫军带你去镇上医院看看 吧，就是要忙春耕，这拖拉机和牲口都空不出来。老头子，你去公社找干部借个自行车，行不？”
虽有些为难，但沈广亮也是应下了。
正想着带些啥东西过去好开口借自行车，旁边就有个声音插进来。
“我懂些医术，你们要是放心，让我给二嫂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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