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书记的消息来的比沈棠预料的迟，也比他预料的动静大。
霜气才消，红旗大队各生产小队就动了起来。
挖的洋芋可以直接拉到粮管所交公账，沈棠和另外的三个拖拉机手负责装车运载。
粮管所停着六七辆大车，验收通过的洋芋会直接装上大车拉去市里的仓库统一调配。
今年前半年雨水足，入夏后就只下了几场雨，洋芋的收成并不高，个头也小。交公粮的洋芋，都是捡了大的挑。
红旗大队按照种植面积算下来，交公粮要七千多公斤。
沈棠刚交完一车回来，就被沈卫国堵住了。
“小四，你快去东头，爸找你呢。大喇叭都用上了。”
沈棠跳下车，拍了拍身上的土，不急不忙。
应该是公社来消息了。
拖到下午，难道是出了问题。
东头的洋芋地里，站了十几个人。
看站位，公社书记并不算主位。
“来了。”
沈广亮一眼就看到从田埂翻下来的身影是沈棠，语气里难掩激动。
臭小子，再不来你老子要装不下去了。
一群人纷纷向他指的方向看去。
沈棠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工人服，裤脚被他用绳子扎在一起。头发被盘在脑后，散着的几率被汗水打湿，带着微微的弧度。
“嚯，好小子。”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中年男人指着沈棠笑了起来，“这要不是一身灰，我当是画报上的明星呢。”
公社书记陪着笑。
“您不知道，沈棠可是我们公社出了名的美男子。”要不是早些年太浑，掷果盈车也不为过。
沈棠还未走近，就先收到了沈广亮求救的视线。
沈广亮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县长，可眼前这一堆里，县长都是陪客。
沈棠扫了眼十几人的站位，注意到队伍后面的钱父，对这些人的身份有了猜测。
也难怪沈广亮会发怵。
“各位领导好，我是沈棠。”
身份使然，他没有先伸手，只微微欠身。
中年男人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伸手，才道：“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啊！”
公社书记这才敢上前给沈棠介绍这些人的身份。
除了季桓这位市委书记，还有市里的其他三个领导。这些都是来县里视察秋收工作，公社书记正好去做汇报，事情就成了现在这样。
市里的领导，县长，县委书记，几个办公室主任。这些人都出马了，公社的干部肯定也要动。
这一下，就来了十几个人。
沈棠以为自己就是露个面，主场还在公社的干部，结果季桓拉着他一直说话，渐渐的位置就变成了他跟季桓被众人围在中间。
地里干活的队员们远远看着，一水中山装的人瞧着就很有气势。
季桓问的却不是沈棠企划书上的内容。
“西北这片地，被国外的人说是最不适合生存的地方之一。”
风沙大，干旱频发，土地贫瘠，水土流失严重。一样的辛勤劳动，这里的人收获却总要少很多。
“可你看看我们的同志，他们顽强的在这里扎了根。”
放眼望去，山上谷里，全是低头劳作的队员们。他们的脸或被西北风吹的蜡黄，或被高原炽热的紫外线照的发黑。他们脸上有愁苦，嘴里也有抱怨，但从未丧失对美好生活的追逐。
“既然来了，都别光站着了。”
季桓脱了外面的中山装，里面竟还套着一件洗的发白的工装。
“沈队长，劳烦帮我们找点工具来。”
沈广亮觑了眼沈棠，应了声，冲旁边生产小队喊了声，不一会儿就拿来了不少镢头、篮子等工具。
市里的干部显然早有预料，中山装下都是旧工装，县里和公社的干部就没准备那么齐全了。
季桓也不管他们，挑了个趁手的镢头提上往地里走，还不忘带上沈棠。
“走，我挖你拾。我当年也是营里干活的好手，你小子可别跟不上。”
十几个干部散开，各自找了地开始干活儿。
沈广亮瞅着季桓没注意的空儿，拉着沈棠问话：“今儿要不早些结束了？”
沈棠否决了。
“按正常时间来。”
这一干就到了日薄西山。
小队长们开始喊散工，季桓才收了动作。
虽然每年都会下乡跟农民一起干活，但到底差了些。
“老了，比不得年轻时候了。”
沈棠捡起最后两个洋芋，提着篮子往中间的堆上倒。
沈广亮看得着急，都想帮他把那句“老当益壮，风采不减当年”说了。
季桓柱着镢头缓了缓，笑起来。
“你小子有趣。”
沈棠抹了把汗，扎的头发都松散了，挡着视线难受。他干脆解了，编了个麻花辫。
陪着季桓回大队的路上，季桓还拿这事儿打趣沈棠。
“他们都说你是男儿身，可相貌分明是个女娇娥啊。”
沈棠道：“好看的皮囊，男女都一样。”
季桓大笑：“你倒是很有自信。”
晚上回去肯定不成了。秘书问了季桓的意见，跟其他人商量后，市里领导留下包括季桓在内的两人，县里也留两人，剩下的都跟公社书记回镇上。
众人便在村口分道扬镳。
秘书提着备好的口粮，跟上去沈棠家的队伍。
“领导。”
路边突然冲出个人，沈棠下意识跨步将季桓护在身后。众人也都纷纷警惕起来。
仔细一看，竟是王向前。
“王知青，你这是？”沈广亮点破王向前的身份，让众人先放松。
王向前看了眼沈棠，又看向中间的季桓。
咬咬牙，下定了决心般开口。
“领导，我要举报红旗大队的保健员宋禹衡跟沈棠勾结，私自买卖大量药材，侵占集体财产。”
几人的脸色都变了变。
可这样平静的状态不是王向前希望看到的。
他从昨晚听到苏云舒跟樊仁美的对话时，就在想要怎么把事情举报上去。
听到来了一群领导他简直欣喜若狂。
宋禹衡，沈棠，你们耀武扬威不是厉害的很吗？我就不信在市领导的面前，沈广亮区区一个生产队大队长能保住你们。
白天他就想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两人伪善的面目，可刚一行动就被小队长呵止。不许他们随便往领导跟前凑。
离得太远，他喊话那边也听不到，便只能作罢。
散工后他就一直盯着。他知道，季桓就是其中最大的官，其他人走了都没关系。
见季桓没有太大反应，他又继续道：“领导，这些事大队长都知道，但因为沈棠是他儿子，就包庇隐瞒，纵容他们的行径。我今天冒着被报复的风险，就是想向您揭穿他们的资本主义利己行为，为被侵占利益的队员们讨一个公道。”
路两旁看热闹的人都吓死了。
为王向前大胆的行为，也为他举报的内容。
季桓看向沈棠，语气严肃：“沈棠，这位同志举报的事情可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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