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红旗大队迎来第一场大雪。
宋禹衡和沈棠围坐在火炉前烤洋芋。建强和凤霞趴在一旁的桌子上写字。
雪下的寂静，落了薄薄一层，宋禹衡才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
“下雪了！”
小声的惊呼，把两个写字的孩子也吸引的往窗外看去。
宋禹衡其实并不怎么喜欢下雪。
四九城的冬天总是格外冷。
跟沈棠在一起，下雪也有了意趣。
“要出去看吗？”沈棠问。
见宋禹衡点头，他起身拿了手套和帽子给戴上。
鹅毛雪，飘飘洒洒的很漂亮。
两人也没走远，沿着峪河边的小路散步。
峪河结了冰，但并不牢固。沈广亮和会计早晚都要逛一圈，避免有不听话的小孩去冰面玩耍。
最后一批药材前天送走后，厂房也落了锁。
到这时候，红旗大队才整个闲下来，准备猫冬了。
这几年收成还不错，风雨平顺，少有饥荒，冬天也能安心在家窝着。早些年干旱、蝗虫不断，一年下来的收成还不够平账。没粮食就只能挖野菜，垦树皮。冬天不干活，一家子两天才吃一顿饭。
没有御寒的东西，就都待在炕上。一件衣服，谁出门谁穿……
宋禹衡很喜欢听沈棠讲这些，不知不觉就走了好长的一段，卫生室都变成了小米点，淹没在一片银装素裹中。
“回去吧。”
沈棠也注意到走得有些远了。
两人便转身往回走。
“那里是？”
宋禹衡指了指北边一个孤零零的小房子。
沈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笑了。
“之前有人来家里找我爸，说王向前品行差，还踹了你的门，要他去掏厕所。那里小房子是给打扫大队公厕的人住的。”
“队长没同意王向前去掏厕所？”
宋禹衡语气中不无遗憾。王向前不时出现晃一圈，虽然不能造成实质伤害，但也挺烦人。
沈棠见他踩空脚滑了下，牵起他的手，脚步更慢了。
“只是因为这些原因，不足以让一个知青去掏厕所。”
两人半边身子紧挨着。宋禹衡也不好好走路，不时往沈棠身上撞。
沈棠将他揽住，才算消停些。
宋禹衡问：“那现在掏厕所的人是谁？犯了啥错？”
屎头三。这是大队的人给他取的诨名。他老娘烧头三七的纸时，屎头三跑去女厕偷看，被正好逮住，一群小媳妇抓着他又踢又打了一路，比他家烧纸钱还热闹，就有个屎头三的外号。
“他不是头回做偷看的事。正好大队的公厕没有专人打扫，卫生差的很，就将他安排成扫厕所的了。”
宋禹衡歇了逼王向前犯错的心思。偷看这种事，祸害别人。
沈棠拍去他肩头的积雪，在进屋前，说了句。
“屎头三干了五年，也该有人顶班了。”
宋禹衡还要追问，屋里两个孩子还在，就只能住了话头。
凤霞住在家里的厨房，她奶不给生火，除了做饭的时候能暖和一会儿，冻的跟冰窖一样。这就算了，为了省柴火，她洗衣服之类都是没有热水的。
宋禹衡发现她手上的冻疮，就叫她白天在卫生室待着。
建强知道她一天都在，也就跟着过来，给教教字，一起看看书。
但也有不方便，比如宋禹衡想跟沈棠亲近就要去旁边的药房。
沈棠摸去宋禹衡嘴角的水渍，指腹揉搓着他水润的唇。
“不怕被弟子看到了？”
还没进门他按捺不住就往沈棠身上扑。沈棠一个不差，撞在门上，发出的声响将两个孩子招了出来。
宋禹衡早钻进了房里，留他跟两个孩子瞎扯借口。
“脚下沾了雪，没留神滑了一下。”
建强担忧：“小叔，你有没有撞疼？”
“没有，你跟凤霞去看书吧。”
瞧见他们进了房间，沈棠才进门，随手将门抵上，再看宋禹衡，一脸讨好的对他笑。
沈棠将人扯到怀里狠狠的惩罚了一番，直叫宋禹衡双眼迷离，呼吸急促，双腿发软才放开。
“不怕，”宋禹衡凑近，将滚烫的面颊贴着他的颈侧，吐气如兰，“看到了我就说，你是他们师娘。”
沈棠抱着他笑，眼眸深处却翻涌着另一种情绪。
雪下到天黑还没停，沈棠送两个小的回家。
“明天过来找你。”
有小孩看着，沈棠只是克制的在宋禹衡头顶揉了下。
第二天他没去成卫生室找宋禹衡，因为会计来家里跟沈广亮算账分粮，要他帮忙。
沈广亮看到账本上一个工分的值，也是吓一跳。
他知道药厂开起来，工分肯定会涨不少，没想到会涨这么多。算下来，从开始加工药材不过也才干了一个月。
“村小要修一下，明年种药材要平地，加肥，这笔费用也得留下。”
删删改改 ，加加减减算了一早上，又算各家的工分，能分到多少粮食，一天时间就过去了。
隔日一早，天气放晴，剩下的一点积雪也都化了。
大喇叭“咚咚”两声后，响起沈广亮的声音。
“各位队员注意了，有序来大队部仓库，分粮食了。重复一遍……”
各生产小队按照序号排队，向来冷清的大队院热闹非凡。
宋禹衡穿过人群，到沈棠跟前。
看沈棠指节冻得发红，他褪下一个手套给递过去。
“冷吗，手套给你。”
手套臃肿，沈棠要拿笔记账，不方便戴。宋禹衡半途又收了回来。
“等我一下。”
话音未落，人就先跑了。
沈棠都没来及说句话。
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个装过葡萄糖的玻璃瓶，里面是热水。
宋禹衡把玻璃瓶放进手套里给沈棠。
“你抱着这个，暖和。”有手套包着，不会烫手，还能多暖一会儿。
不时就有人来卫生室找他要玻璃瓶，宋禹衡担心卫生问题，用过后的瓶子都用热水煮过后才送人。
沈棠低头，凑在他耳边道：“谢谢宋大夫，宋大夫怎么这么好？”
宋禹衡垂着头，红了耳根。
等沈广亮说了工分值后，大队院安静了一瞬，随即炸开了锅。
“多少？我没听错吧！”
“四毛三，真的吗？”
“我先人手里都没见过这么高的工分。”
“真翻好几了倍，那我家四口人算下来，得多少钱呀。”
“……”
等大家议论的差不多了，沈广亮才再次开口。
“自己都算算帐，有不对的地方等分完粮食再找会计对。行了，现在各生产小队，依次领粮了。”
宋禹衡的工分，沈棠没给他换太多的粮食，大部分兑了钱。
“粮食得吃一年呢，宋大夫就要这么点够吗？”
沈棠替他回答：“不够了再找大家换也是一样的，他那地方小，太多放不下。”
小队长被说服，给宋禹衡称了二十斤麦子，一百斤洋芋，还有其他杂粮二十斤。
沈棠拉住要扛袋子的宋禹衡。
“放旁边，我忙完给你拿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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